第1章 拿着你的糖滚(1972字)
“咚,哒,咚,哒……”
是水滴的声音,屋外下雨了。
顾知冬半睁着眼,望着积灰的房梁,瓦片漏了好几个窟窿,雨水就是从那里流淌下来的。
身上的被子很厚重,是梅花色的,隐隐地透着发霉的味道。
一盏煤油灯在夜风里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寿寝正终。
这是哪?
顾知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如火烧,她记得自己是被丈夫生生家暴打死了……
“顾年,你看,你病这么久,都是我们在给你买药,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大家都要生活的对吧?”屋外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顾知冬浑身一僵,望着黑洞洞的门口,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怎么忘了,这是她小的时候,因为重感冒卧病在床,屋外的声音就是她的婶婶,那个操纵了她一生悲惨命运的人!
“咳咳……大嫂,我这……这不是还没康复么?我要是能好过来,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和大哥……咳咳……”
正当顾知冬难以置信时,另一道男人的话语灌入耳膜。
顾知冬颤抖着,感觉像是做梦。
辞世多年的父亲还活着,居然还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关系,顾知冬感觉背脊骨阵阵明显的寒意。
“顾年啊,你这病不是一年半载了,要能痊愈早就好了,你也不想想,知冬还那么小,你万一要是去了,谁照顾知冬,到时候还不是全靠我们?”
婶婶好言相语,顾知冬却再也忍不了。
寒意褪去,内心的愤怒和激动全糅杂在一起。
就是这个婶子,在父亲去世后将她带回家,稍不顺心非打即骂,初中毕业就不准她念书,收了天价彩礼后,却纵容暴力狂老公对她实施暴行……
太多太多,想来顾知冬只余鼻酸。
她掀开被子,身子不由地往前栽,踉跄地蹿开两步扶着装玉米的柜子才站稳脚。
头疼,是感冒时典型的头重脚轻。
“……大嫂你说的对。”屋外片刻的沉默后,传来男人短暂且绝望的叹息,“大嫂,真有那么一天我去了,知冬还托你和大哥照顾。”
不行!
绝对不行!
听着父亲的话,顾知冬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清醒,扶着红砖的墙挪移着脚步出门。
适应了黑暗的过度,屋外房间的轮廓渐渐映入顾知冬的眼底,那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印葡萄花纹的衬衣,坐在一张木板床前,手里捧着的陶碗缺了个口子。
妇人叫做花月红,是顾知冬的婶婶。
如果顾知冬记得没错的话,今年正好是1990年,她十二岁,婶婶还不到三十,烫着时髦的卷发,用一条丝带松松垮垮的系着。
反观卧病在床的父亲顾年,年纪比起花月红还要小,却满面蜡黄,前庭谢顶,稀稀拉拉的眉毛和那张口就是咳嗽的嘴,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这就是印象中的父亲,年幼时,顾知冬不懂事,怨恨别人都有完整家庭而父亲什么也给不了,时常连一口水也不愿给父亲倒。
他是被胃癌生生折磨死的……
往昔的记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顾知冬还来不及追悔莫及,就见父亲从枕头下似要抽出什么来,与此同时,花月红的眼睛都直了!
以前她确实小,不懂得花月红的恶毒心肠。
如今,重生一次,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错把仇家当恩人的顾知冬!
“爸,你不能给她!”顾知冬走出卧房,暗哑声色制止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花月红,“我爸不会死!你也休想得到我们家的一分一厘!”
眼看着存折一角露出,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花月红温和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不过狠戾只是转瞬即逝,阴阳怪气地哼了声,“小孩子家家的,大人说话别插嘴。”
顾知冬想到自己悲惨的人生,气火熊熊,两步上前,一把就将坐在凳子上的花月红推倒在地,“这是我家,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倒是你,存什么居心?我爸还活着呢!你就想骗走他的钱,什么大嫂,良心被狗吃了么?”
花月红一屁股跌坐在地,蹲的好像是脑子,望着气鼓鼓的顾知冬懵了。
顾知冬一贯地胆小怕事,今天是吃了枪药了还是怎么的?
“爸,你别听她的。”顾知冬不管花月红,自顾自地覆盖上父亲的手,将露出半截的存折又塞回到了枕头底下。
父亲还没老,可已经瘦得皮包骨,一双手形如枯槁,刺得顾知冬一阵揪心的疼。
念及顾知冬生着病,花月红猜想着,身体不适多半是这丫头脾气不好的源头。
要不是为了那存折,她何必成日里来看望顾年,都是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自生自灭就是了!
花月红爬起,不怒反笑,从西装裤里掏出两颗糖,拉过顾知冬的手,压在了她手里,“知冬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这做婶婶的是丑话说在前头,你爸走了,婶婶一定当你是亲生女儿一样照顾。”
顾知冬垂眼注视着手心里的两颗糖果,糖衣是花色的纸,她童年时期视若珍宝的玩意儿。
花月红以为她还会相信视若己出这种鬼话吗?
在大伯家,堂姐吃剩下的才准她动筷子,不仅要处处看人脸色,还要将堂姐当做是大小姐般伺候着!
“呵!”
顾知冬一声冷笑,反手扣住花月红,连拖带拽地往门外推搡。
“拿着你的糖滚!以后不准再踏进我们家半步!”说着,顾知冬手里的糖就狠狠砸在了花月红脸上,顺带用力地摔上了门。
“顾知冬!你不要不知道好歹!你爸要是死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除了我们家能收留你,谁还管你死活!”
屋外花月红叫嚷着,已经原形毕露,撂下狠话。
顾知冬深吸了一口气,懒得跟花月红多费口舌,真是多亏了重生,远离这种毒妇,还真要感谢他们家不收留的恩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