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个病,他们一开始就很甜蜜。”夏昭两人跟着辛尧的脚步回到医院去,站在墙边看着医生给他认真地处理着一切,做着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检查。
看了半天,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说:“哎你说会不会,唐凌就是知道他病了活不长了才找了别人?”
薛小十忍不住敲敲他的脑袋笑起来:“唐凌来找高柳的时候,她说的那些话忘记了吗?她本意不想伤害辛尧的,或许……单纯就是不爱了。”
“如果早知道辛尧生病,她应该明白,自己对于辛尧来说有多重要的啊!那么,背叛就不会伤人了吗?害他变成怨鬼,差点弄死自己。”
身边这小鬼气鼓鼓地为辛尧打抱不平的样子感觉很可爱,忍不住想揉揉头,可惜这小鬼怎么都不喜欢被碰,嗯……还是算了吧。
辛尧依旧面无表情地进行着一日复一日的检查,只不过,最近吵闹得少了。
母亲担心他想不开,一直陪在他身边,早晚守着不离身。父亲也有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了,辛尧知道他在为医药费的事情奔波,可话到嘴边,再无法开口说不再治了。
“尧尧,你爸最近找到一个兼职,能赚很多钱的,你不用担心,好好吃药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辛尧靠在病床上,床头升起一半,他脸上的气色越发白了,虚弱地靠在那里,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
“妈……医生说,就算好好治病,也只有几年时间了,我不想接下来的时间都在医院度过。”他轻声开口,“我想出去玩,去做我没有做过的事情。”
母亲一顿,偷偷别开头抹了抹泪,片刻后又满脸笑意地扭过头看向他:“好,等明天化疗之后,我叫你爸,我们一家,一起出去玩,尧尧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辛尧木讷地点头。
又一日艳阳高照天,他做完化疗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母亲还在身边,他已经前前后后有好几天时间没看手机了。
唐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传来,震动得他睡不好,无奈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她几乎每天都会发一条,每天都想要来见他,但辛尧没功夫回复。
好不容易能拿到手机,前几天母亲答应陪着他出去玩,加上他刚刚做完化疗模样憔悴,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这幅样子,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唐凌的邀约。
如果他还算健康,如果他还有未来,唐凌这样女生,一定是他的理想型。
“妈……”
一开口,连嗓子都有些嘶哑,自己坚持扶着床坐起来倒了杯水,拿着倾斜一半的水壶,被母亲接了过去。
“尧尧醒了。”倒了水递给她,看她神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辛尧一见,喝口水才问:“妈怎么了?”
“没事儿。”母亲心虚地笑了笑,张张嘴想说什么,一会儿后,还是憋了回去,“……最近你爸找了个轻松点的事儿,就是需要个帮手。正好你情况好点了,我就想着去帮帮你爸,省得他还要去请人。”
辛尧喝着水停下来,杯里的水一抖,沉默半天,才说:“好……妈,你们都注意安全。”
“知道。”母亲应着,无奈叹了口气,“答应带你去玩,也没能去了,等你病好了,我们第一件事就是一起去玩,好不好?”
“没事儿妈,我没关系的。”他依旧朝她笑着,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顺手把水杯放在了旁边桌子上去。
母亲在这儿待了不久就出去了,辛尧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玩,低着头,神色没什么变化。
夏昭围着病床左右转转想不通,看辛尧手机上游戏正在进行,屏幕上方是唐凌给他发消息过来,可惜他直接划过。
“这是干什么?他妈不能陪他去玩,那不是正好吗,唐凌会约他啊,为什么要一个人待在这儿打游戏。”
薛小十说:“他不想耽误唐凌。”
“……”
虽然这个结果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真真切切听见,再去看他的表情,似乎一切又都能解释得通了。
游戏没有进行多久,辛尧有些烦躁地猛戳着手机屏,抓紧了手机,满眼红血丝,片刻后,猛地将手机给扔了出去。
手机朝着夏昭所在的方向飞来,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地上一声响,屏幕白光亮了又暗,密密麻麻地爬上一层碎裂的痕迹。
两人无言,空荡的病房里,辛尧抓着头发,埋头在膝间,肩膀微抖,正无声地哭着。
母亲的借口不过是为了安慰他才说的,他知道自己这个病有多麻烦,一夕之间,他从令父母骄傲的儿子,变成了他们的负担。
忙前忙后的父亲、照顾他又担心他想不开的母亲……这两人的白发,长得比从前快了许多。
在这背后,他们到底付出了多少,辛尧压根无从得知。
“想死死不掉,活着是负担,辛尧这个时候肯定是崩溃的。”薛小十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想死死不掉吗。
夏昭看着他模样里的煎熬和痛苦,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觉很理解他。
“那唐凌,后来是怎么又变成了他女朋友的?应该是知道了他生病的事情吧,所以说,也是唐凌坚持不懈的追求,让辛尧有了渐渐活下去的希望。”
“应该是吧。”
薛小十应了一声,转身去抓他,抬手拿出轮回杵来,说:“我直接带你去看唐凌知道他生病的时候,中间的过程没那么重要。”
“噢——”话音刚落,失重感一下子升上大脑,夏昭吓得脸色一变,立马扑过去抱住了薛小十。
一边大喘气,一边瞪着他怒骂:“你能不能说一声!还有!为什么每次变场景都不一样!!”
他正靠在薛小十耳边,大吼声刺得薛小十耳朵疼,欲哭无泪地抱紧他:
“别嚎了!!马上到了!这玩意儿我也不知道啊!!”
“——”
“啊——!”
刚落地站稳,周围景象都还没出现,夏昭气得给了他两拳。
“再敢这么突然!把你丢出去喂那怨鬼去!”夏昭大骂。
薛小十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有些委屈地瘪瘪嘴,一边揉头,一边小心将他一望:“……知道了。”
夏昭一看薛小十被揍,心里舒畅了,下巴一扬,懒得跟他计较,扭头四处望去。
又回到了桃树下。
所以他们最后,又再一次回到过桃树下?这么浪漫迷人的场景,应当是在一起的时候吧。
心中思绪万千,夏昭的脑洞还没来得及发展发展,薛小十将他一拉,小声说:“他们来了。看样子,在这儿,确实有故事。”
小溪边潺潺流水,树上桃花在开。
唐凌拉着辛尧过来,站在桃树边,笑意盎然地朝树上一指。
“你看,桃花开了。”
“你知道吗?在古代,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欢桃树,我也喜欢!”
她站在桃树前,树上星点花苞,还没开满树的桃花,在她眼中,似乎集万千美景于此。
一转头,辛尧一如从前的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似乎在发呆,唐凌一见,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与他毫厘之距。
辛尧吓得一惊,这些日子里,总算看见他一别于平时的淡漠,脸上带了一丝慌乱。
“我们认识很久了。”
“不久。”
“我们见了很多次面了!”唐凌又说。
辛尧看着她,目光怔怔,许久才别开头,躲过那双眼睛:“那又怎么样。”
“你每次都说这样的话。”唐凌不以为然,再走近,越发靠近辛尧的身体。闭上眼,随微风轻轻感受着,她嘴角一扬,“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但是我好喜欢。”
“我不喜欢。”辛尧本能答。
泡在医院度过了半年时光,他早已经染上了一身药水味,那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味道。
唐凌眼睛一眯,也不因为他说的话生气,转头站正身子,长长叹气:“唉——我知道,你这人不爱说自己的事情,你啊,比我想象的要神秘多了!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辛尧说:“没有那一天。”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不要再缠着我。”他又说。
这样绝情的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唐凌听了无数次,早就免疫了。
人家都说,一个人喜不喜欢你,自己是有感觉的。唐凌在他眼神里看见过的,明明偶尔也有对她的关心和温柔。
那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却被唐凌捕捉在眼底。
“我信缘,我信桃花树,所以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唐凌说着,朝他走近,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看见辛尧后退,她就那样,与他近到几乎身体相贴。
抬头四目相对,周围微风轻起,又将她发丝香味吹到辛尧面前。
唐凌踮起脚,气息都是温柔的,刹那间,几乎马上要吻到他。
辛尧很理智,理智到就算她相隔自己那么近了,也还是从容不迫地将她推开。
“你相信我们在一起,多可笑。”他头一次配合了唐凌的中二,勾起唇角笑得苦涩,却又认真回复着她的话,“如果真有缘分,那么,希望这世上有鬼吧。”
唐凌不明白:“为什么?”
辛尧并没想做解答,淡定推开她,转了身,朝着来时的路回去:“唐凌,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也请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身影远去,留唐凌站在桃花树下,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绝不相信,绝不相信辛尧从始至终都对她毫无感情。要不然,为什么愿意答应跟她来桃花树下,为什么那么多次都愿意跟她见面。
“辛尧!”
转身朝他追去,辛尧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唐凌小跑追上,远远的,不知怎的想到了,如果不叫住他,那会不会知道,他平时都在干什么。
一条街道绕啊绕,她远远跟着辛尧,看得见他的背影,人群嘈杂来来往往,唐凌就看见,他并没有回家,而是进了医院去。
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脚步紧跟,住院部里,辛尧进了他常待的那间病房,是他住了半年的,比家还熟悉的那间病房。
脱了外衣,病号服就穿在里面。
取下帽子,连帽一起的是假发。
做完化疗之后,他的模样早已经不如从前那般阳光健康了,整个人病态的白,隔着病房微掩的门,唐凌看见他眼中,有自己曾经不曾看见的绝望。
眼泪倏然落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愣了许久,才木讷地抬手捂着嘴,无声地哭了。
那个人,会是她所认识的辛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