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竹难得吃撑了。

　　这也正常，毕竟那碗酒酿圆子几乎全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不过这本就是林聿因为他喜欢而特意为他做的，他吃得满足，林聿心情也很不错。

　　晚膳结束，夜幕彻底垂下，林聿起身告辞。

　　萧璟竹没有多加挽留。林聿的那句回答表明了他不可能就这样留在宫中，林家这代只剩林聿一人，萧璟竹能够明白他对林家的重要性。

　　但他还是有些不舍，藏在冷静自若下，连徐福都没发觉。

　　“炳琛，林家可以偶尔几个月离开家主，但今日不行。”

　　林聿握了握萧璟竹的手。

　　“今日陛下召我入宫，阵势不小，整个林府上下皆知，我若不回去，管家他们怕是彻夜难眠。实打实见了，才可叫人安心。”

　　他最后一句话打消了萧璟竹派人去林府通知的想法，后者再次懊恼了一下自己今日的冲动，但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觉得偶尔冲动一下也不是什么怪事。

　　“路上小心。”

　　“嗯。”

　　送他出宫的时候，徐福的态度与来时又大不相同，行走间稍退林聿半步，是平日里侍奉萧璟竹时才有的恭敬。

　　林聿对此没表现出什么，徐福没开口，他也没有主动与其交谈的想法，两人沉默的走到宫门口，听着木门开启的吱呀声。

　　门外是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林聿抬腿登上，车帘落下的瞬间，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风里，听不真切。

　　林聿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他能看出来徐福一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不知是尊重萧璟竹的决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个合格的手下。

　　至于得到徐福的认可，林聿今后有足够多的时间。

　　马车缓缓驶过安静的夜色，林聿在林府门前下车时，一眼就看到了提着灯笼在来回踱步的管家，看到他，满脸焦急的老人立刻迎上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片，确定了没出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家主，您可算回来了。”

　　“没什么事，陛下只是召我谈了几句，又留我用了顿晚膳，这才耽误了些时候。”

　　林聿拍拍管家的肩膀，宽慰老人两句，原本的担忧落下，管家脸上浮出骄傲欣喜的神色。

　　“家主竟入了陛下的青眼，此等殊荣，真是天佑林府，若是老家主还在，一定也会倍感欣慰。”

　　古代人对皇权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看着管家满面红光，林聿突然有些好奇，若是老人知道这所谓的青眼是陛下看上了他，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算了，还是不要吓他了。

　　恶趣味的想法只在脑中出现了一瞬，总体来说，林聿还算是个尊老爱幼的人。

　　他再次拍了拍管家的肩膀，率先朝府里走去。

　　“管家，过几天我要去江北一趟，大概三五个月回来，你准备一下，京城这里若是没有太急的事，就不要来信打扰我。”

　　“江北？林府在那一带却是也有房产。老奴知晓了，家主且放心就是。”

　　出门一事就这么定下，林聿闭门不出了几天，出发前一日的傍晚前往云鹤轩见上官倾辞，萧连云就在她身旁，听上官倾辞一句欣喜的'林大哥'，素来笑容爽朗的人神色一顿，眼里有瞬间的暗沉。

　　林聿没去管他，虽然在萧璟竹那里知晓了萧连云的身份，但萧连云不说，他就还是将对方当成普通朋友对待。

　　“关辞。”

　　他直呼其名。

　　“我准备离京一趟。”

　　“离京？”

　　上官倾辞一愣，转头歉意的看了萧连云一眼，跟着林聿去了二楼无人的雅间。

　　“林大哥向来有自己的决断，怎的特意知会于我？”

　　上官倾辞虽然把林聿当哥哥，却也不会真觉得自己在林聿那儿是值得专门通知的存在，她狐疑的看了眼面前但笑不语的人，三分不解七分警惕。

　　“助你一臂之力罢了，毕竟……以后也都是一家。”

　　林聿意味不明的笑笑，还不等上官倾辞反应过来，他缓缓俯身，伸手像是要抚摸上官倾辞的脸，又在触碰到的前一刻骤然转了方向，勾住她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

　　他这动作来的毫无预兆，上官倾辞没能反应过来，呆在原地任由他动作，林聿身后却是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拽退了几步，扶住栏杆才堪堪站稳。

　　“你在做什么？！”

　　暴怒的语气传入耳中，上官倾辞这才从刚才的一幕中回神，她侧眼看了看怒火中烧的萧连云，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林聿，眼珠一转，上前走到林聿身边。

　　“林大哥只是见在下被发丝遮了视线，好心帮在下掠开，在下还想问，肖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她对萧连云的称呼从'青戈'回到疏离有度的'肖公子'，林聿由嫌不够，慢悠悠的又加了一把火。

　　“林某也很好奇。”

　　他看着萧连云怔愣的模样。

　　“逍遥王殿下如此大动干戈，是林某的什么举动……不合时宜了吗？”

　　萧连云彻底愣住了。

　　上官倾辞猛的转头看向林聿，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又再次朝萧连云看去，语气复杂。

　　“逍遥王……”

　　“阿辞，你听我说……”

　　被狠戾的目光扫过，林聿也不在意，他绕过两人下了楼，步伐悠闲，仿佛刚才连接在两处烧了火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萧连云一时半会儿应该抽不出精力找他麻烦，当然来了林聿也不在意，他照着原本的安排在第二日巳时登上马车，刚出城门，马车里就多了一个人。

　　“别动。”

　　这次没有剑，出声的人以身为器，亲自压在林聿身上，林聿放下抬起一半的手，正好搭在来人的腰背。

　　车夫依旧稳稳驾驶着马车，没有发出半点动静，林聿也不觉得惊讶，他听话的坐在原位，这次倒没有垂下眼眸。

　　“被人挟持，你似乎一点也不慌张。”

　　萧璟竹在他带笑的眼神里说出这句话，话落，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是他们初见时的情景，那时萧璟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对眼前之人动心。

　　林聿右手微微施力，将人搂进怀里，萧璟竹顺势侧身，双手环上林聿的脖颈，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对，不待细思，微凉的手抬起他的下巴，林聿俯身，青涩的动作夺取他所有的注意力。

　　两人皆是新手，又是第一次唇瓣相贴，迟疑的摩挲了几下，这才一点点往里试探，撬开牙关，磕磕碰碰的勾缠起舞。

　　林聿气息绵长，分开时萧璟竹已经憋的满脸通红，他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

　　“再来。”

　　自认被比下去，萧璟竹有些不服气，勾着林聿的脖子主动仰头，林聿自然不会拒绝到嘴边的肉。

　　两人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经过刚才的摸索尝试，这次你争我抢夺取主权，气息交换，拉出暧昧的线。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条路线，现在已经重新回到了城里，再过不久就会进宫，萧璟竹上次因为林聿的回应一时兴奋忘了问那位上官大小姐的事，这次倒是记得清楚。

　　他微微眯起的双眼透出几分凶狠与危险的气息，这种先亲昵再逼供的戏码看在林聿眼里可爱到不行，不过有些误会确实是没有继续的必要。

　　“云鹤轩的关辞关掌柜，逍遥王应该和你提起过此人。”

　　“关辞……”

　　萧璟竹是什么人，林聿稍微一点，他就猜到了一大半，然而这解释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毕竟再算上关辞，林聿和上官倾辞见面的次数只多不少。

　　萧璟竹的眼神更凶狠了，他甚至提起了腰，勾在林聿脖颈上的手随时准备大力。

　　“你对她……”

　　“我对她无甚想法。”

　　林聿左手倒了杯茶送到萧璟竹嘴边。

　　“上官小姐与逍遥王两情相悦，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逍遥王就会来找陛下请旨，再快一点，说不定今日陛下就能看到他。”

　　他说到'逍遥王'和'陛下'，萧璟竹又想起自己隐瞒身份一事，当即就着林聿的手饮下茶水，腰也重新软了回去。

　　“唤我炳琛。”

　　萧璟竹不喜欢林聿叫他陛下，虽然林聿语气亲昵，这样的称呼还是让他觉得疏离，他喜欢听林聿唤他的字——这天下独一份，只林聿一人能这般唤他。

　　“炳琛。”

　　萧璟竹三番五次强调，林聿看他满脸认真，轻声逗他。

　　“炳琛总让我这般叫你，若不慎成了习惯，被外人听去，可如何是好？”

　　“那便让他们听去。”

　　萧璟竹满不在乎。

　　他不是轻易会被左右之人，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在文官的极力阻止下作出拒绝求和的决定，若非当心林聿被人口诛笔伐，萧璟竹甚至想在天下人面前宣誓主权。

　　终归他还是在意林聿的感受。

　　“宜修，你和我一起，便不可有他人，你若背叛，我定让你生不如死。只是，林家这一脉从此断子绝孙，你……”

　　“没有你，也会断子绝孙。”

　　林聿与他碰了碰额头。

　　“我早已向管家言明此生不娶，炳琛不必有所负担，况你也放弃了三宫六院，真说起来，还是你亏了。”

　　“谬论。”

　　萧璟竹瞪他一眼，说是责备，语气却无怒意，分明被哄得高兴。

　　马车停下。

　　帘外，徐福的声音传来。

　　“陛下，皇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