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子成绝对是下意识走到这里的,可能他只是想来看看自己奋斗起家的地方吧。
却不想遇到了熟人。
樊邵龙,高大结实的汉子,隔着老远的便冲着他憨笑。
这仅剩的两个养虾池,都是他的。
看见他,柯子成有些意外,也有些愧疚。
他搞海参养殖,着实坑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像樊邵龙这样根基浅薄的。
怎么说呢,这其实也怨不得谁,当初他是不想拽上这些人的,但是他们和秦文光一样,都想在他的主导下,赚点儿小钱,其实也不算小,要是海参的养殖不出事儿的话,回报率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两年翻一番,这不好吗?
当然是好买卖,可惜的是,风险同样很高。
高到什么程度?
血本无归。
他记得樊邵龙也和他签了合同,投资了五十万,同样的打了水漂。
海边搞养殖的人都很苦,这是他们的辛苦钱,甚至是拼了性命赚回来的钱,就这么没了,他不知道樊邵龙会不会狂性大发,突然间揍他一顿。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毒打吗?他经历的生活的毒打还少吗?
不在乎多一次。
他就站在樊邵龙的前面,静静的等着。
“柯总,您看也不知道您来,没啥准备,快进屋坐。”
樊邵龙挠着头憨憨的说道。
柯子成神情呆板,居然鬼使神差的直接一头拱进了他的小窝棚里。
樊邵龙的小窝棚非常简陋,不过却很规矩,一张单人行军床,一张小矮桌,摆着几个小马扎,塑料的置物架上码放着洗漱用具,一个圆滚滚的小铁炉,烟囱伸到外面,此时上面正烧着一壶水。
樊邵龙跟了进来,赶紧把床单拍了拍。
“柯总坐,让你见笑了,简陋了点儿,我给你泡点茶,不是什么好茶,您别嫌弃。”
说着,便倒腾出了两个大茶缸,从茶砖上敲下两块茶来,扔了进去,滚烫的热水往里一冲,端到了小矮桌上。
柯子成并没有坐到樊邵龙的床上,他注意到那床单是白的。
还记得上学的时候,他是住下铺的,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坐在他的床上,这些家伙不仅会把床单坐的皱皱巴巴,还会把床单坐脏,时间长了,洗都洗不出来,就那一块脏,因为大多数人都会坐在同一个地方。
所以,他拿过马扎,坐在了小桌子前面,捧起了茶缸,静静的闻着茶香。
樊邵龙挠着头,一时有些懵,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意思,进了门也不说话。
不过他还是拿过一个小马扎,坐在了柯子成的对面,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掏出两根烟,递了一根过去。
柯子成没客气,放下茶缸,接了烟。
点上。
“柯总,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您这是……”
“没什么,就是路过,没想到你在这里,讨你杯水喝,行不?”
樊邵龙嘿嘿的笑,露出白牙,和他晒的黢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什么话,光喝水怎么行,必须得喝酒啊,您这是稀客,晚上没事儿吧?”
柯子成摇头,他倒想有点儿事儿做。
“妥了,那就在我这儿将就一顿,我请柯总喝点儿。”
樊邵龙很豪爽,没什么虚情假意,柯子成倒觉得很舒服。
“好,喝多了就睡在你这儿!”
樊邵龙哈哈大笑,“柯总你坐会儿,我去捯饬个硬菜。”
“有酒就行,别忙乎了!”
柯子成冲着樊邵龙的背影喊。
樊邵龙已经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忙乎了半下午,两盆硬菜被端上了小桌子。
一盆酱焖虾虎鱼。
一盆盐水虾。
樊邵龙倒是会就地取材。
只看这两盆菜,柯子成对樊邵龙的观感立刻不一样了。
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小气。
养虾人,是很舍不得吃虾池里的虾子的,别看他们养的一池子虾,但那就像是他们的宝贝,一个也舍不得消耗,全指望着卖个好收成呢,他们宁可请人去下馆子,也绝不会动虾池里的虾。
能让他们用虾池里的宝贝来招呼的,绝对是贵宾级待遇。
柯子成也没矫情,直接上手剥了一个大对虾,放进嘴里大嚼,嗯嗯的点头表示不错。
樊邵龙高兴的嘿嘿直笑。
茶缸里的茶倒掉,换上了几块钱一斤的烧刀子,满满一茶缸。
“老樊,你这虾个头和口感都不错,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吧?”
柯子成赞道。
樊邵龙白牙一龇,嘿嘿笑道:
“啥好收成啊,今年这年景您还不知道吗?持续高温搞了一下,上个月百年不遇的大潮又把我的池子给没(mo)了,你说池子里能剩多少?”
柯子成一下子愣住,看看樊邵龙,再看看这满满一盆虾,心里不是个滋味。
养虾池,最怕的就是被海潮淹没,海水一过,退潮时,整个虾池的虾都会被卷回大海,这几乎就是血本无归了。
见柯子成沉默,樊邵龙不好意思了,端起茶缸。
“没事儿,这点儿小事,还打不倒我樊邵龙,来,柯总,敬你一杯,今年大家都不好过,来年咱还是一条好汉。”
柯子成举杯碰了一下,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白酒,呛得他直掉眼泪,一股热流穿喉入腹,倒是浑身热了不少,似乎也热了他渐渐变冷的心。
哈出一口酒气,柯子成大呼一声,“过瘾!”
樊邵龙哈哈大笑,又给柯子成夹了条鱼。
两个人颇有些酒逢知己的感觉,推杯换盏,将一盆大虾造了个精光,鱼也光剩下了骨头。
樊邵龙是个极为乐观的人,一缸酒下肚,人也变的很是健谈,这人好像一切都看的很淡,这么大的损失也不见他有丝毫的焦躁,反而满不在乎,豁达的很。
柯子成是很佩服这样的人的,他的酒下的也不慢,一缸子,少说有一斤,是他从没有过的极量。
喝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大概是把自己这一年的不幸遭遇还有心底的憋屈都吐了出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真的醉倒在樊邵龙的小窝棚里。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柯子成钻出窝棚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一夜的宿醉让他的脑子还有些晕。
他看见樊邵龙还在虾池里兢兢业业的划着小船,一铁锨一铁锨的投喂着饲料。
“喂,老樊,虾不是这么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