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傻傻呆呆的被裹成一个“粽子”安放在床榻上,察觉到闻人长风正在纡尊降贵的帮他擦拭头发,他挣扎着想要拒绝。
刚伸出来了手臂就被闻人长风塞回了锦被之中,听到他的太子殿下厉声说道:“老实点儿,别乱动。”
?
裴潜僵直着身子缩在被中任由闻人长风摆弄。他这话说得感觉着实奇怪了些,若不是知道闻人长风只是在帮他擦头发,光听这话还以为他是在做什么杀人越货,绑架劫财的勾当。
都已经身居太子之位这么久了,说话怎得还这般不严谨。裴潜心里默默吐槽着,手指松松地搭着被子边缘,小声说道:“不冷的。”
青阳殿无论是正殿还是偏殿,地龙烧的都很热乎,远不是裴潜那个小破院子可以比拟的。早就习惯了一到冬天就冻到手脚蜷缩,厚厚的棉衣都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何况大多数时候裴潜并没有足够厚的衣物。
日子久了,裴潜不仅没有被冻死,反而他的御寒能力似乎变得还不错。
他觉得闻人长风的担心有些没来由,但是这话他可不敢和太子殿下说,只是小声的为自己辩解着。
闻人长风没有回答他,裴潜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感觉他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十分轻柔的帮忙擦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裴潜不确定闻人长风有没有听见这句话,但是也没再说什么。
“今天白日你说的那些,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过几日就能有结果。下午我去见了父皇,这件事情确实有着不少疑点。父皇也是打算往深了查一查。若是裴老将军是冤枉的,父皇定然还裴家一个清白。”闻人长风一边说着,整理头发的手指状似无意般在裴潜的耳垂上勾了一下。
“多谢殿下。”裴潜知他这几日为了裴家的事情,少不了奔波查探,心下难免几分暖。当初闻人长风一时应下,裴潜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没想到他的太子殿下真的是在尽心尽力的查。
“别整日将谢字挂在嘴边。”闻人长风张开五指将手插进了裴潜的发根摸了摸,发现已经变成了半干的状态,就停止了擦头发的动作,过多摩擦会伤头发,裴潜这一头青丝万分柔顺,闻人长风喜欢得紧。
他翻身下床,说道:“一天到晚有那么多人同我问安和道谢,我可不缺你那一声谢。你要真是为了裴将军的事情感谢我,远之不如答应我一个要求?”
“殿下请讲。”裴潜的眼眸微眯起来带着点儿清浅的笑意,好看极了。
闻人长风抬手将他的碎发别到耳后,说道:“陪着我吧。”
上辈子没能好好待你,这辈子就陪在我身边,将那些东西都补偿给你。闻人长风眼神沉沉看着裴潜,仗着裴潜眼盲看不见,肆意地盯着人看。
裴潜有些无措。他既然已经入了东宫,可不是要一直陪着闻人长风吗?只有闻人长风不要他的分,断没有裴潜不陪着他的道理。
这算哪门子的要求?
可是闻人长风不解释,裴潜也不好追着细问,问多了,他的太子殿下就又该烦他了。
“公子,小厨房那边温好了饭菜,公子若是洗完了就来用膳吧。”云儿去小厨房帮着裴潜准备晚膳,不知道闻人长风什么时候悄咪咪的来了偏殿。门口也没有他那惯用的“卫”字号侍卫。
云儿就这么端着饭菜叩了叩门,低着头进来了。背对着床榻将托盘上的精致小盘子一盘一盘移到桌上,嘴里还说着“公子以后还是早些用膳的好,总是这么晚该积食了”之类的话。
婆婆妈妈了些,却是真心实意在关心裴潜。
一转头,就看见闻人长风黑着脸站在裴潜的床边,而云儿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主子正裹在锦被里瑟瑟发抖。
云儿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立马“扑通”一声跪下了,垂着眼睛问了太子的安。
裴潜没听见闻人长风的“免礼”有些疑惑,但他又不能越过闻人长风让云儿起来,只能乖乖闭着嘴巴。
“为何这么晚才给裴公子准备晚膳?”闻人长风语气不善道,亏他还嘱咐孙嬷嬷精心挑选几个下人拨给裴潜,结果精心挑选的结果就是这样?
已经将近戌时了才给主子送来晚膳。
云儿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已经说不出话了,黑着脸的太子殿下太可怕了!
“是臣午后睡过头了。”裴潜知道伺候他的这个小丫头胆子小,于是解释道。
闻人长风闻言更生气了,回过头眉毛一挑,扬声道:“你还说!洗完澡不穿鞋,快到戌时了才吃饭!你就是这么调养身体的?”
裴潜被训的不敢说话,抬手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想着闻人长风这几日对他纵容,心一横大着胆子伸手摸索着勾到了闻人长风的衣服,小幅度的扯了扯,软着声音说道:“臣知错了。”
……
…………
闻人长风刚腾升出的一束愤怒小火苗“噗”地一下就熄灭了。
前世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会撒娇?
裴潜这么做用了十成十的勇气,心里正打鼓呢,没听见闻人长风的回话,一下心凉了半截。脸上刚刚捂出来的那一丝红润瞬间白了回去。
他明明记得闻人长风似乎很喜欢会撒娇的女孩子。前世的时候许如清时常软着声音同闻人长风撒个娇,她说什么闻人长风就应下了。
所以他是喜欢会撒娇的许如清是吗?裴潜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刚刚那般扭捏作态定是难看极了。
东施效颦。反而惹人生厌。
裴潜慌忙松开拽着闻人长风衣服的手,像是那衣服烫手一般飞快缩了回去。
缩到一半,突然被人握住。
“下不为例。”闻人长风如梦初醒般将裴潜纤长的手拢在了手中,并且乘着人愣神的功夫,不着痕迹的捏捏那骨节分明的手,换了双干爽的鞋子等人穿好,将人牵着往摆满了餐食的桌子走去:“赶紧用膳吧。”
云儿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才还怒目圆睁的太子殿下和颜悦色地牵着自家主子用膳去了。
“下去吧。以后好好照顾你主子。”闻人长风看了眼这小宫女,挥了挥手放了她一马。
裴潜的晚膳很是清淡,只是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闻人长风看着桌上寥寥几个碟子,又看了看裴潜清瘦的身形。
这……吃得饱吗?
“殿下若是不嫌弃,可要尝尝这粥?”裴潜凭着感觉盛了一碗粥递给了闻人长风说道。
闻人长风立马将碗放回了裴潜的面前:“我吃过了,远之不必为我让出一份来。”开玩笑,他一个用过晚膳的人怎么好意思抢裴潜这点可怜巴巴的粥喝。就算裴潜把这些粥都自己喝了,闻人长风都觉得不够。
这人太过清瘦了。
裴潜微微颔首,小口小口喝着粥。他向来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奈何别人盯着吃饭的感觉太过奇怪了。裴潜看不见但是隐约能够感到闻人长风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口粥一口咽下去感觉不太对,分两口咽下去感觉也不太对。
裴潜别扭的抿了抿嘴巴,确保自己嘴巴上没有什么食物的痕迹之后,放下粥碗被迫开口道:“殿下这般晚了,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和臣说。”
他刚一洗完澡就被闻人长风扛到了床榻上,义正言辞的教育他要遵循医嘱,避免受凉,后来云儿过来送晚膳,闻人长风又冷着脸教育了他一顿。
再后来就是盯着他吃饭,一言不发。
似乎还没有说过他夜色深沉还来偏殿跑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过了啊。”闻人长风理直气壮的说道:“为了告诉远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有父皇的意思。”
裴潜愣了愣,这……似乎没必要让闻人长风专程跑一趟偏殿吧?
“倒是还有一事,不知远之可否愿意。”闻人长风看着裴潜说道。
裴潜“看”向了闻人长风,浅笑道:“殿下只管说,臣是不会拒绝的。”
闻人长风托着下巴懒懒的开口说道,语气里满是期待:“听闻远之善琴,不知今日可有机会听一听。”
裴潜一怔,没想到闻人长风说的是这个。他微微有些脸红,说道:“略知一二,谈不上善不善。自然是比不得殿下身边善琴的高手。殿下若是想听,臣便献丑了。”
闻人长风知他是自谦,他早就打听到裴家的这个小公子弹得一手好琴。连忙招呼云儿去取来了一把上好的焦尾琴。
新点燃的沉水香缭绕着独属于它的味道,与琴声勾勾缠缠,悱恻难解。
闻人长风是想听琴。
也不全是想听琴。
他或许只是想找个由头和这人待在一起。这样能令他心安。也能令他暂时忘记每每午夜梦回那铺天盖地的箭雨。
裴潜微微垂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
这个人又变成了冷清如天上明月高山积雪一般的模样,刚才那软乎乎撒娇的模样昙花一现,仿佛是闻人长风一厢情愿的幻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