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宅院,男子一袭白衫,靠在纸窗旁看着外面天空飘起的零零大雪,男子长相俊秀,偏于阴柔,只见那男子举起手将已然覆盖一层白雪的梅枝折下。
“少爷,大夫说你不能受寒,赶紧关上窗罢!”刘福匆匆而来,瞧着一直躺在床上的少爷下了塌,且身上也不加一件厚衣裳的整个人冒了身冷汗。
沈澜却没动,而是自顾自的问道:“听闻陛下将我赐婚给了元景?可是真的?”
刘福见沈澜没动,只得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大氅给沈澜披上,“是真的,陛下准备待元王回来就正式下旨呢。”
闻言,沈澜微微皱眉,疑惑道:“为何?”
刘福思索了一番,道:“不知,据说是元王求陛下赐的婚。”
沈澜抿唇,望着屋外的雪道:“窗外落雪了。”
刘福站在沈澜身后,瞧着屋外零零散散飘的白雪,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身体很好的寒秋。
曾经的小少爷身体好,还会舞刀弄剑,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世家公子哥中最为风光的存在。
不过上天未能眷顾这个少爷,而是让他在男子最为翘楚的年纪患了病,从此跌落了神坛。
现如今当人再次提及的时候,更多的是惋惜,一位能臣就如此沉寂在了岁月之中。
他被病魔缠身已经快五年了,虽然沈侯府一直在找大夫全力整治,但效果却不怎么明显,而且反而更加严重。这一年尤为显然,他会吐血,受不了风,吃不下膳,有时候一睡便是一整日。
想到此,沈澜不由得紧了紧大氅,刘福还以为是少爷冷了,忙将汤婆子递给他:“少爷,现如今你需好好养着身子,若是受了寒,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沈澜惨白的脸上略显疲倦,抱着汤婆子往内室去,“我知晓了,再去准备几个汤婆子吧,今夜会比往日还冷些的。”
刘福应了个好,将门小开出去又把门关上,站在门前搓了搓手。
“刘管事?今日怎的还不去准备汤婆子给少爷用啊?”巡逻周遭的是刘福认识的小厮。
刘福向着手心哈气,道:“这不正在准备嘛!你可曾听说元王什么时候回京?”
“我那舅子正是元王爷的下属,听说这几日便回京了。”小厮近来也听说了元王爷准备迎楚侯府已然病入膏肓的大少爷入门。
“如此甚好啊!”刘福拍手道:“我得去给少爷准备汤婆子了。”
小厮看着乐呵呵走的刘管事,转身去其他地方巡逻去了。
冷不禁被寒风一吹,那小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衣衫,今夜的风似乎会更加冷。
古茶官道之上,几匹快马略过,为首的男子长相俊秀,穿着一袭劲装黑袍,脚踩黑莲短靴,任谁瞧见了都会说一句“此子定是文官也。”
“王爷,为何今日突然要回京了……”跟在身后的侍从困惑,按道理自家王爷前日刚从京城出去,今日怎又要去趟京城了?
元景算着路程,最迟明日便可到达,心中也越发平静不了。
满脑子的是前几日宫宴见到人。
时隔六载,又一次见到了那藏在心底的男子,只不过和曾经不一样了,以前的少年绝代风华,能文能武,受百官谈及,就连他那登基成为陛下的皇兄也会同他提起。而前几日见到的,却是一具残破不堪,病态惨白的人。
所以宫宴结束后,他向皇兄提出了想迎沈澜为男妃的事,当时他的皇兄说的什么?他好像是颇为无奈的说:
“系舟,你当真是无药可救,所有人都觉得他活不久了,你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
“皇兄,他身子骨差,虽然沈侯府对他照顾有加,但是臣弟始终不能放心。”
“侯爷毕竟是他的生父,再怎么说也不会加害于他......”
元景唇一抿,道:“前段时间皇兄说要给臣弟奖赏,那便将他赐予臣弟吧。”
元帝微愣,知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性,认准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只道:“不可,奖赏是奖赏,婚事是婚事,既然你如此喜欢沈澜,那朕就下旨吧。”
元景没想到的是圣旨下的那么快,他前脚刚出了京城,后脚就听闻陛下下旨后又马不停蹄的回了京城。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个人,锐利的目光望向远处的灯火阑珊,平静道:“加快步子。”
身后十多名侍从纷纷夹紧马肚子,牢牢抓住栓绳。
就在此时,两边的山坳坳上忽得窜出来十余个人,且每个人脸上都凶神恶煞。
到底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马儿,压根没受到任何惊吓,跟着元景的人迅速靠在前方,盯着对面的来人。
天色虽晚,但当兵痞子的眼睛都好,瞧见那些个人手上拿着刀就知道不是善茬。
陈捷笑道:“怎的?大半夜打算打劫呢?”
“怎可说是打劫呢?”形似山匪头子的人提着个刀吊儿郎当道:“谁不知道古茶官道是我们的地盘?路过咱们地盘不交些钱你还想过去?”
元景一听,倒是逗乐了,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没眼力见的人要打劫他?只觉得十分新鲜,淡淡道:“别将人打死了,成亲前见血实属不好。”
……古茶官道上只剩下马蹄扬起的雪花,随着风落地……
沈澜这一夜都没睡踏实,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虽然刘福准备了四个汤婆子,但他还是受了寒,整个人神色倦倦的披了件大氅开了门。
屋外的冷风肆意吹在男子单薄的身影上,他瞧着昨日的梅枝因雪太大而折了枝,接着便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听闻传说提起,元景虽为现今陛下皇弟,但二十来岁便是灭了突厥,收了西昌,南征犬戎,北伐蒙汗。如此战功赫赫,他一个病秧子,又怎么配得上?
想到此,这断了的梅枝倒和自己如出一辙。
“少爷?你怎的又自己……”正从仆从居住院子走来的刘福差些没背过去,但瞧见今日少爷出门还披了件大氅,到底没在说什么。
“刘管事,昨夜雪大,那几个汤婆子不怎么热,今晚上多放几个吧?”沈澜道。
刘福应着:“今晚上便准备十个汤婆子,晚些时间我再给少爷换上。”
毕竟汤婆子不可能会热一夜,唯一有办法不让沈澜受冻的,只有勤换汤婆子了。
元景前脚刚进入京城,下一秒便是骑着马跑来了沈侯府,将回来的沈侯爷吓了一跳。
“元王爷,今日来可是找寒秋的?”沈侯爷虽然知道了这个圣旨,但对于朝堂上的官员来说,眼前这个二十岁的少年,阴晴不定的,他可不敢招惹。
元景对于沈侯爷印象其实不算大,所以他只是客气的点头:“对,陛下下旨下周进行,可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寒秋了。”
趁着元景说话的时候,沈侯爷还观察了他的神情,发现并没有什么反常后也就放了心:“寒秋身子不好,京城入冬后他便是居住在了自己的院子,除非天暖,要不然都不会出门的。”
元景皱眉,虽知晓沈澜身子骨不好,但是他没想到会这样不好,心里也越发想将这个人带回去了。
元王爷来了沈侯府,这件事在踏入沈侯府的时候传遍了整个府上,即使是在自己院子中的沈澜,也得知了此事。
他本在屋中练着字,闻言手顿,抬眸:“他来作甚?”
按照大元律例,即将成婚的两位新人不可在婚前相见,需等婚后。如今元王爷却是直接单独跑来了侯府,这要是传出去那还了得?
刘福道:“不知,看着不像是找老爷的。”
沈澜垂眸继续将未曾书写完毕的字体写完。
刘福往小熏香炉中添了些千亩香,外面院子把守的小厮快步而来,连招呼都忘记打了,推开门就是:“少爷!少爷!少爷!元王爷来了,侯爷让少爷去前院。”
刘福要盖香炉的手险些没拿稳,沈澜像是在意料之中般,极为淡定将笔放下,拢了拢自己的衣衫,道:“那走罢。”
刘福忙不矢的将大氅带上,给沈澜披上。
“王爷,这茶可合胃口?”沈侯爷瞧着元景抿了口春茶,问道。
“尚好。”元景兴致不在此处,回答个问题也心不在焉,目光望着院外,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沈侯爷等的有些心急了,正打算命随从去催自己哪个半吊命的儿子,谁知下一秒那半吊命的大儿子就到了。
“父亲大人,”沈澜对着沈侯爷一拜,而后又冲着坐着的人拜道:“王爷。”
元景瞧着身子骨瘦小,整个人都躲在衣衫里的沈澜,心中霎时一疼,起身将人扶起:“穿这样少,不觉得冷吗?”
被元景扶起,沈澜多多少少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所有人的传闻中,元王爷嗜血成性,当初败突厥的时候,坑杀了十多万人。
沈侯爷瞧着沈澜不回话,皱着眉稍稍有些埋怨,但见元景什么都不说,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沈澜起身,又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氅,道:“不冷。”
元景瞧着病态的男人,心里泛起苦涩,轻声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愿,若是你不愿成婚,我待会便进宫和陛下拒了此事。”
站在旁侧的沈侯爷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不管场面,便是直叫:“王爷不可,圣旨都下来了,怎还有收回的道理?”
元景不答沈侯爷,而是看着沈澜,神色平静:“若是成婚了,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
沈澜其实对成亲什么的像来就不是很关心对他而言,自己这一身子烂毛病迟早在某个清晨死去,所以即使是嫁给从未了解的人,他也没有过多的感触,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好意,陛下既然已经下了旨,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时日就照着陛下说的好日头办罢。”
元景人也不好受,瞧着沈澜这模样,整个人都是难受的,想要说什么话,碍于身边还有一个沈侯爷,他只道:“陛下说过两日,到时候我骑着整个京城最好的马匹来接你,你觉得怎样?”
沈澜望着屋外的簌簌白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