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医生,早上好啊!”
导医台的护士正在打哈欠,在看到元旧的时候立马站了起来,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随即就是一声响亮的问好。
元旧没忍住,直接被这个小护士逗笑了,微笑着回应了她问好。
康辉医院作为一家高端的私立医院,对护士和医生的形象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小护士之所以这么紧张元旧,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担心元旧会向执行董事周城告状。
周城没那么多时间去管哪个护士打哈欠,元旧也没那么无聊,面对小护士磕磕绊绊的解释,元旧莞尔一笑后径直进了周城的办公室。
昨天淋了雨,擤鼻涕擤到半夜,今早早早地爬起来上班,只能说幸好这两天没给他排手术。
周城的办公室阳光正好且宽阔,接近两米长的亚克力办公桌后是一张真皮按摩椅,在确认周城不在后,元旧毫不客气地将椅子放平,躺在上面,闭上眼睛。
——有一种重回昨晚被周堰拥抱的感觉。
想起以前他和周堰感情好的时候,正值冬天,两人光着身子一起到阳台看雪,白皑皑的大雪铺满了整个小区,元旧就依在周堰的怀里,闻着他胸膛上荷尔蒙的气味,听周堰说自己在瑞国留学时的经历。
周堰说了什么元旧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闻着周堰身上的气味想到了不知道从哪看到的一句话,说人身上是没有气味的,如果你闻到了一个人身上的气味,那证明你喜欢他。
元旧想了想,在心里强调了一遍,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
最起码在后来离开周堰的日子里,他没有在别人身上闻到过类似的气味。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从门口处传来。
元旧皱起了眉头,哪怕他是个脾气好到不能再好的一声,也有讨厌的地方,比如说他非常讨厌别人打扰他和记忆里的“周堰”约会的时光,那是他灵魂深处的隐私,而隐私,是不能与别人分享的事情。
但这毕竟是周城的办公室,元旧将椅子转了过去,出于礼貌,元旧还是说了声“请进”。
来人是个男人,见“周城”不正眼看他也没有脾气,而是站立在原地,自顾自道:“周总你好,我是一个月前就与您的秘书约好的安德森企业药代费谦,我最近听闻您有建立超级医院的打算,作为国际知名品牌,我代表安德森企业向你推荐我方的药品……”
“刺啦”一声,男人打开包拉链,将电脑拿出来。
男人的声音让元旧有些耳熟,他将椅子转了回去,看向男人,
男人倒是不紧张,哪怕面对“周城”的傲慢也没有退缩,自顾自地坐自己手头的活计。
元旧看着男人稳态的面孔,突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刺猬一样的寸头,上挑的浓眉下是一对与气质不符的圆眼睛……
元旧用三根手指拎着周城桌上的笔,有一声没一声地落在亚克力材质的办公桌上。
他故意没有出声,而是看似专心地看眼前的男人。
遇到了熟人了。
因为费谦始终在忙活他手里的电脑,所以还没注意到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并不是周城,而是他大学时候的好友,元旧。
算是朋友吧。元旧想。
当年学校宿舍紧张,他入学晚,本系的床位早没了他的位置,系里的主任几番调谐,给他安排到了别的系宿舍。
在他认识周城以前,他和费谦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宿舍,一起逃课,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晚上宿舍熄灯,他们就凑到一起,一起讨论系里哪个姑娘白大褂下的身材最带劲。
直到他认识了周城。
费谦的疏远来得理所当然,没有哪个直男能接受自己的兄弟是个GAY,而周城也不允许元旧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男人。
“费谦。”元旧打破这份寂静,“是我。”
费谦诧异地抬头,对上了元旧的眼睛。
“元旧?!”紧张和诧异一同到来,甚至说不清哪个更多点,看到熟人,费谦反而没了原先的冷静:“你怎么在这里?”
后知后觉的反应随之而来,费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暗了暗:“也对,这里是康辉,周城是周堰的哥哥。”
“你想多了,我和堰哥已经分开很多年了,我现在是康辉医院的医生。”元旧故意隐去他和周城的关系,面对曾经的好友,他并不想告诉他过多自己的事情。
“你当年成绩那么好,我就知道,就算没有周堰你也能行!”
“那你呢?”元旧问,“你刚刚说你是安德森企公司的药代?”
“对,毕业后我在家家里蹲,本来想休养生息考研,结果三次都失败,后来考公结果也不理想,你知道的,人生找工作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等我想重头再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一切其实已经迟了,不过我大学学的专业在这两年也算是新兴行业,虽然是个小药代,但怎么说安德森也是个外企。”费谦的语气明显熟络了起来,他自顾自地坐到了元旧的对面,“一晃竟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元旧应和道。
老同学见面,话闸轻松就被拉开,费谦看着元旧,百感交集:“其实很长时间后我再想想,当年挺对不起你的,虽然我不想你和周堰在一起,但是作为朋友,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而不是一味的否定你的决定,但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我真的很生气,气到我一度怀疑周堰是不是给你下了蛊。”
元旧一愣,想不到费谦指的是什么:“什么事?”
费谦犹豫地看了一眼元旧,支吾了几秒后才开口:“叔叔走的那天,你不是……,当时我就在叔叔身边,他挺伤心的,说你走之前和他大吵了一架,他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笔尖一滞,抵在桌子上,元旧的心脏不可控制的缩紧。
如果说他这一生因为周堰而对不起什么人的话,那只有他爸。
他爸住院后,元旧与以往相比,更依赖起了周堰,那阵时间他必须枕着周堰的手臂,闻着周堰的气味才能睡着,他就像中了一种名叫“周堰”毒的重度病人,假如周堰离开他超过三个小时,他就开始害怕,明明周堰在时还是春光明媚的房间,周堰一走,就成了黑不见底还吃人的妖怪屋。
事实证明,一段感情中,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能太过黏人,比如元旧,就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你是说……”元旧的面上依旧维持着微笑,“我被周堰送给别人当玩具的那天吗?”
费谦没料到元旧会这么直白,当即坐立不安了起来。
元旧给费谦倒了杯水:“那段时间的确是我鬼迷心窍,被周堰卖了还帮他数钱,以致于我连自己亲爸的葬礼都错过了,那天麻烦你了,还要你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照顾他。”
“别这么说,我是心甘情愿的,上学的时候经常去你家蹭饭,叔叔对我也挺好的。”费谦忙摆摆手,又像是不相信似的,试探性地问,“你当时那么喜欢周堰,现在已经和他不联系了吗?”
“都过去了,早不联系了,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才怪。
这种话只能骗骗鬼,元旧坚信,如果周堰此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告诉自己说他要和他睡一觉,那元旧立马二话不说就脱光了裤子。
就算不睡觉也行,元旧觉得,只要周堰同意自己留在他的身边,那自己甚至愿意跪在他的身边学小狗狗叫。
费谦显然信了元旧的鬼话,大概率是觉得元旧真的从旧情伤里走了出来。
毕竟这次的目的不是叙旧,费谦一拍脑袋想起来正事,从秃了皮的公文包里翻出亲手写的合作书,想让元旧得空在周副院面前说些他的好话。
元旧向来不喜欢在周城面前提及医院管理方面的内容,刚要婉言拒绝,就见费谦捧着他的文件,眼睛炯炯有神:“你知道你们医院要在南岛建立超级医院吧?”
看到元旧疑惑的目光,费谦接着道:“这可是我们国家从未有过的前例,我听内部人士说了,虽然红头文件还没正式下发,但是你们周副院这次是百分百要拿到南岛医疗特行的批准,以后不管国外有什么新药,你们医院都能拿到一手的了。这对你们这些医生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元旧没有应和费谦,他并未觉得这件事是一件好事,的确,省去海关批复这一流程,医疗信息能做到与国外同步,无论是对患者和医生而言,都是一件提高治愈率的好消息。
可快节奏往往也面对着高风险,所有的药物都需要一遍又一遍的临床才能面向公众,而国外的很多研究所缺失的恰恰就是这一步。
“你的意思是?”元旧双手抱胸,看向费谦。
“安德森药企是美利坚共和国龙头企业,专门出口进口一线药物,与国家拨款的大小研究所都有着固定的合作关系,包括在去年,我们还给瑞国著名的哈里森研究所提供了1.5亿科研美金。”费谦又低头在包里翻找,“你是医生,应该听说过哈里森研究所吧,那里可都是实打实的天才,他们在全世界都挺有名的,听说他们最近的项目是研究人脑……”
元旧的确听过哈里森,作为全世界最有名的研究所,那里聚集了全世界最顶级的科研人员,夸张一点说,只要你到哈里森研究所里还有一口气,他们就能将你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这个传言甚至被哈里森的教授变相承认过,他幽默地为神秘的哈里森研究所解释,从死神手里拽回来是可以的,但是拽回来的那个人是不是原本的你,就有待考究了。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元旧也听说过,哈里森近些年来的科研目标是人脑。
元旧挑了挑眉,作为医生,他对哈里森研究所有很大的兴趣。
与费谦的谈话浅尝辄止,作为安德森的编外人员,他对这些行业内幕也只是管中窥豹,元旧让他将合作的资料放到在办办公桌上便找借口送客。
费谦似乎还没回味够与元旧的老同学时光,临走之前还给元旧留了电话,让他别忘记联系自己。送走费谦后元旧随手拿起一本周城放在桌上的书,刚翻开,门就被人猝不及防地打开。
来人甚至都没有敲门。
元旧叹了口气,将书放下,抬头看过去,却在瞬间呼吸停滞,血液倒流。
来人是周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