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附属中学的星期六是需要上课的，只是不用上晚自习。

放学铃声一响，张星宇顾不得还没离开的任课老师，背着书包就冲了出去，“啊，放假了！放假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英语老师恶狠狠地瞪着张星宇的背影，“班长呢！把名字给我记下来，周一告诉你们班主任，反了天了！”

班长何毅无情地拿出小本本，给张星宇记上了一笔。

苏辞慢悠悠地收拾课桌，终于在将最后一本书收拾好后听到了英语老师说“下课”。

这声音如同一个开关，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只剩苏辞，何毅和英语老师。

三人对视一眼，苏辞低头拉上书包拉链，起身，对着英语老师鞠了一躬，“老师再见。”

英语老师难看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苏辞离开教室恰好碰到了刚出教室的付韫，他低着头正在单手整理校服，左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付韫一抬头就对上了付韫干净的眉眼，“一起？”

苏辞点点头，在他的认知里，一起出校门再平常不过，反正身边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同学一起走出校门。

“谢谢你帮我整理的习题，对我很有帮助。”付韫没话找话，并且悄无声息地缩短他和苏辞的距离。

此时，他们二人肩并肩，一起踩着楼梯，步伐一致，像是两人商量好了似的，非常有默契。

苏辞微微弯了一下眉眼，似是温柔地笑了笑，“不用谢，但愿能帮到你，下周月考祝你顺利，考个好成绩！”

“嗯…那苏辞学霸，能否和我握一下手，让我沾一沾学霸的仙气？”付韫伸出自己的右手，预谋着属于自己的小算盘。

单纯的苏辞真以为付韫相信玄学，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学霸，他们只是比别人更努力，所以别叫我学霸，我也没有仙气让你沾。”

苏辞说话的时候目视前方，说得笃定又真诚。

付韫嘴角抽了抽，果然，白月光只能远远地欣赏，这一靠近就成了黑月光。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摸一摸白月光的小手而已。

苏辞的余光瞥见付韫尴尬地握了握掌心，想在他没发现之际收回自己的手。

苏辞抿了抿唇，在付韫收回手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

付韫的手掌很大，很暖，掌心有些粗糙，应该是常年运动打球磨出来的。

苏辞短暂地停留了三秒，“加油！”

话音一落，便收回了手。

仙气肯定是不可能有的，但是鼓励还是可以给的。

付韫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有些梦幻，刚才他和苏辞握手了！

苏辞和他握手了！

还是苏辞主动握手的！

付韫的脑海里烟花绽放！

Billbillbill——响个不停！

“怎么不走了？你还有事？”

苏辞疑惑的看着付韫，不明白这人怎么了。

付韫猛的清醒过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和你握手了，感觉这次考试一定能考的很好。”

“你成绩又不差。”苏辞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再见。”

“啊！”付韫脑子里的烟花骤然消失，清醒了过来，“你去哪？”

“回家，公交车到了。”苏辞指了指校门口不远处的公交站台，那里已经站了许多学生。

有本校的，也有隔壁学校的。

付韫眼珠子一转，装作顺口的问，“你坐几路？”

“251路。”苏辞加快了步伐，刚才手机上显示还有两分钟就到站了。

付韫紧随其后，“我也是，一起吧。”

从来没做过公交车的付韫说起谎来都不需要打草稿。

这信手捏来的程度想必以前就在脑子里模拟了不知道多少遍。

放学时间公交车都格外的挤，苏辞又是一个谦让有礼的好学生，站在一旁等着别人都上去了这才迈步。

付韫看的眉头直皱。

这不争不抢的性格，上车后就只能站着。

上车后，苏辞选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站着，付韫知道他不喜欢与其他人接触，就站在他的旁边，替他阻隔了其他人。

“你每次坐公交都是站着吗？”

苏辞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天，付韫盯着苏辞，“你就不知道争取一下吗？”

苏辞一个不喜欢与人触碰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在公交车上忍耐的。

“争取什么？排队上车有什么不对？”他管不了别人排队上车，但能管住自己。

难道要他和那些人一样，堵在公交车门口，拼命用力往里挤？

他做不到。

他的教养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付韫默然无语，因为苏辞说得对，难不成要和其他人一样用力挤上去？

苏辞坐了六个站就下车了，付韫默默地看着苏辞远去的背影，记住了这个站点。

苏辞家离学校并不算太远，走路过去也就半个小时，但是苏辞背了一书包的书，大夏天的在马路上走，不得中暑了。

苏辞回到家出了一身汗，放下书包就准备去洗个澡。

这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妈！”打开门，苏辞有些惊讶，“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实验结束了，就提前回来了！刚到家？”苏妈妈看着自家儿子满头是汗，有些心疼。

苏辞点点头，看着苏妈妈眼中的温柔便知道，这时候的苏妈妈心情比较好，“准备洗个澡。”

“等会儿再洗，你先休息一会儿。”苏妈妈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包餐巾纸，“把汗水擦擦，不要一回家就洗澡，容易感冒，高三了，不能生病。”

“嗯。”苏辞听话地接过餐巾纸擦着汗水，高三了吗，难怪突然这么关心我。

“晚上想吃什么？今天妈妈下厨。”

苏辞想到了甜豆浆，想喝。

不过不能让苏妈妈知道自己又开始吃甜食了，“都可以。想吃虾！”

“麻辣小龙虾？”

“不要，我要蘸料吃，不要辣。”

麻辣小龙虾不是他喜欢吃的。

“好。”

“妈。”苏辞忽然叫住苏妈妈。

苏妈妈疑惑地看着他，苏辞沉吟思索片刻，问，“妈妈，怎样才能有朋友？”

苏辞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低垂，不敢看苏妈妈的眼睛，同时他的指尖在颤抖，他怕苏妈妈又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

苏妈妈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虽然是笑，可语气里却没什么感情，“小辞是有朋友了？”

朋友吗？

苏辞不知道，他没有朋友，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划分到朋友这一类。

“小辞，不是所有人对你都有敌意的，总要学着去接纳别人，不是吗？”

“我知道，我在努力接触。”苏辞的手指不安地扣来扣去。

苏妈妈温柔的脸上立刻变得严谨，“告诉妈妈，是谁？”

“没有。”

苏辞忽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母爱，或许根本不属于他。

是谁，如果不是她想象中的朋友，又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远离自己了吧！

他也只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社交。

“小辞，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妈妈。”

“嗯。”

“小辞刚才问我怎么才能有朋友，是遇到了可以值得信任的人了吗？”

“没有。”苏辞知道，苏妈妈起疑心了，关键时刻，苏妈妈又怎么可能让他腾出别的心思去交朋友。

如果是别人，他不会来试探苏妈妈的。

但付韫不同，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付韫会对他好，尤其是今天在公交车上，付韫一直替他挡着拥挤的人群。

他厌恶人群，却又不得不把自己融入进去，不让自己显得像个怪咖。

人都是群居动物，没有人天生喜欢独自一人。

苏辞亦是如此。

他并不喜欢每天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吃饭，他也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一个陪着的人。

可他怕别人的靠近，讨厌别人的靠近，厌恶别人身上的味道。

他有病。

却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努力和身边每一个人处理好关系。

想融入这个世界，却又害怕这个世界。

但付韫是不同的，他对他的排斥感比所有人都少。

特别是……

苏辞想到那天自己冷冰冰地对付韫说“离我远点”后，内心深处是后悔的，是惶恐不安的，他怕这人真的从此以后离他很远了。

付韫是他想成为的人，所有人都喜欢他，像个温暖的大太阳，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渴望成为付韫那样的人，但他做不到。

他渴望和付韫做朋友，但只希望付韫是他一个人的朋友。

他很自私。

所以他把他的自私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付韫也不可以。

付韫有太多的朋友了，只要他说一句话，周围呼啦啦几乎都是他的朋友。

苏辞洗了个澡，内心的躁动也按下了暂停键。

他在奢求什么？

他根本不配拥有朋友。

苏辞打开习题册慢慢刷题，让自己沉浸在题海里，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默许付韫的靠近就已经是一种自私的行为了。

吃饭的时候苏辞总是心不在焉，总想伸手拿一杯甜豆浆。

但妈妈是不会给他准备甜豆浆，只会给他一杯温牛奶。

习惯有时候只在朝夕间就养成了。

“妈妈去超市买了点坚果，你在学校多吃点。”

“嗯。”

“冰箱里有新鲜的水果罐头，你带点去学校。”

“嗯。”

“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分享。”

“嗯。”

苏辞猛地抬头，“妈妈，我没有朋友。”

苏妈妈点点头，“嗯，没有，不过小辞肯定会找到的。”

苏辞心中冷笑了两声，在妈妈眼里，他可能永远还是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吧！

苏辞没有看到苏妈妈眼里的心疼与自责。

他也不想看到，那只会让他觉得虚伪，甚至犯恶心。

他也知道，心疼与自责从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