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早啊,小听也
顺着小人鱼的心意,陆予执配合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下一瞬表情就变了。
酸,是真的酸,酸到陆予执的表情都险些没崩住。
他面无表情的垂眸,就见小人鱼抱着尾巴在茶杯里翻滚了一圈,然后趴在杯沿上眯着眼睛笑。
这幅小计谋得逞后的洋洋自得被他表现的异常灵动。
小人鱼眨着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吐了吐舌头,“之之,鱼。”
陆予执哪敢真的让还没掌心大小的人鱼吃一条烤鱼,细致的找出牙签挑了一小块最能的肉递到他面前,看着小人鱼欢天喜地的捧着鱼肉吃得欢,陆予执也将紧张的心思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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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鱼不可能一直待在茶杯里,但他却粘陆予执粘的紧,哪怕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赖在他的掌心里不愿意下去。
真怕他在掌心干涸啊。
好在陆予执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活靶子,随时都有流落荒星的可能,空间钮里的东西比家里的还齐全,竟然被他倒腾出来一个厚实的床垫。
床垫被放在那块被小人鱼坐过的礁石上——那块礁石很大,单人的床垫放上去竟还留有余地。
这块礁石是距离海最近的地方,陆予执不顾小人鱼的瞪视将他放回水里,耐心哄着,“乖,你还是个小宝宝,不能离水太久,我就在这,你睡醒了就能看到我。”
小人鱼一步三回头的游远了些,过了一会,见陆予执躺在床垫上没有动,他才放心似的扎进海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陆予执有着莫名的信任感,所有他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后,就急匆匆的浮到海面上,接着他就傻了眼。
那块礁石上只有一张床垫,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
小人鱼海蓝的眸子沉寂下来,一直带着笑意的小脸面无表情,银色的发浮在水中海藻似的张开,波浪翻涌的海平面骤然平静下来,有黑沉的云聚集而来,风雨欲来的平静让周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安安静静的等着,没有哭闹,没有叫喊,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他心里的不平静。
这么一等,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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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鱼还没有成年,幻化不出双腿,也就无法上陆地找寻答案。
当陆予执走进这片让他活过来的沙滩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小小的一点。
他们距离并不近,明明那巴掌大的一点在海水里根本渺小的看不见,黑沉的夜色照的海面波光粼粼,可陆予执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他。
心骤然揪起。
蓝色的人鱼安静的坐在礁石上,他面向大海,遥遥眺望着远处的月亮,海面平静的像是绷紧的绸缎,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显示出来。
尾巴还在时不时的翻动,任由海水被他搅得乱成一团,有银白小鱼间或的跳跃又落下,好像在奋力的想要逗他开心,可他并不快乐。
看着那小小的一点,陆予执从这个幼崽的身上体会到了寂寞。
这片海域已经没有他的同类了,陆予执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他在等自己,可能……还等了一整天。
这条傻傻的人鱼,笨拙的表达自己的执着和喜欢,可陆予执却离开了。
陆予执是真的想要离开。
小人鱼救了他,还帮他梳理通顺了精神网,虽然只是短暂的舒坦,却也足够他撑一撑召唤出来机甲,带着他离开这座荒星了。
他是帝国上将,死亡或失踪都足以让整个帝星抖三抖,虫族在犯,内敌当前,内忧外患之下,他实在不应该在这里虚度时间。
可他要做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将救命恩人丢在这里,独自一人离开荒星,让好不容易交到好朋友的小人鱼再次回到以前的那种孤单寂寞里。
可他也不能带着小人鱼离开。
小人鱼还不会幻化双腿,就连伪装都无法进行下去。
研究院疯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如果他们发现了小人鱼野生人鱼的身份,那才是将小人鱼置身在了危险中。
至少,陆予执想,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不顾脑海的疼痛召唤出机甲后,陆予执在那片距离足够远且空旷的沙滩上坐了一天,看着手上茶杯里堆砌的小珍珠,“走”和“不走”这两个选项被他来来回回纠结了许久。
直到月光笼罩,他才堪堪回神,将这两个想法都抛却脑海,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昨天晚上小人鱼在自己面前快乐的模样。
小人鱼还想吃烤鱼吗?
他一直生活在海里,还没唱过陆地上的食物,该是很喜欢的吧。
所以那么酸的果汁他都能喝的那么快乐,他大概是第一次尝到酸这种味道。
心里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丝丝麻麻的疼意,在星际里,人鱼是至宝,是受人吹捧的宝贝,恨不得拿最好的一切供养着。
可小人鱼却孤身一人在这片没有同伴的海域里孤孤单单的长大,真正的野蛮生长,海里危险重重,他又经历了多少次的生死一线。
理智告诉陆予执不应该有弱点,小人鱼的出现分明是在他心上安了家。
真神奇,他们仅仅是认识了一天,甚至不知道小人鱼的名字。
小人鱼叫什么——陆予执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得问问小人鱼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小人鱼小人鱼的叫吧。
陆予执猛地起身,将机甲又放回空间钮,小心收起了装有小珍珠的茶杯,脚步急促的踏上了来时的路,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他得回去,不能留小家伙一个人在这。
当了十三年的陆上将,就让他在这颗荒星上当一回陆予执吧。
小人鱼的陆予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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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鱼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但他并没有回头,无意识拍打的尾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不自觉的放轻呼吸,感受着另一道越来越近的气息。
身后的男人低叹一声,忽然问他,“小家伙,你叫什么?”
小人鱼浑身一僵,没说话。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身影,陆予执心疼极了,他蹲下身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夜色与海面融合的一片漆黑,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你知道我叫陆予执,我却不知道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家伙吧,你可以听懂我说的话,对吗?”
小人鱼还真就听不懂。
从未接触过的语言在耳边炸起,一连串的陌生词汇轰的他外焦里嫩,不得不回过头来找陆予执的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看懂这个人眸中的情绪。
而此刻他从这双漆黑的眸里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柔软和温和。
小人鱼懵懵的表情被陆予执看在眼里,叹了口气,陆予执认命的连比划带表达。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说了声“陆予执”,又指了指小人鱼,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小人鱼看懂了,他看着失而复得的男人,咧开嘴笑了,轻声吐了两个音节,“听也。”
那是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好像两人之间的离开和不愉快通通都消失了。
陆予执看愣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用手指轻轻摸了摸他银色的发,笑道,“听也,很好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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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夸好听,虽然听不懂,但就是觉得是好话,听也抿着唇笑。
小人鱼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的那根手指,一边抱一边看他的脸色,直到确认他没有什么别的不好的情绪后,他才紧巴巴的缠了上去,两眼一红,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像是到了大人跟前满腹委屈的小孩,对方表现出来一点柔情蜜意,他就控制不知的哭了出来,所有垒砌起来的铜钱铁壁通通化作粉末,不用吹就散了。
陆予执看着掌心里源源不断落下的小珍珠,愧疚心疼簇拥而上。
但终归是他错了,只得绞尽脑汁的哄着劝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哄好。
听也红着眼睛,抱着他的一根不妨,可怜巴巴的说,“饿。”
陆予执沉默了一会,“想吃烤鱼了?”
听也连忙点头,眼神都亮了。
要不是知道小家伙是真的委屈难过,陆予执都怀疑这是对方想吃烤鱼而使出的小心机,而自己只是一个给他烤鱼的工具人。
陆予执还没说话,听也尾巴忽然在他掌心一拍,跟拍电影似的,一连串的银色小鱼从海里跃了出来,落在床垫边缘的礁石上,整整齐齐的排了一溜。
看样子是真喜欢吃了,陆予执失笑,“这么好吃吗?”
听也点点头,认真道,“听也没吃过,之之,要吃。”
陆予执顿时就心疼了。
仔细的将小珍珠都收起来,连同昨天的放在一起,看着都有小半杯的小珍珠,陆予执垂眸,掩盖住眸中的失落。
他和小家伙认识两天,竟然就已经惹得对方落了这么多泪水,得好好疼小家伙才对啊。
等陆予执架火烤鱼并且伺候着小人鱼吃完后,终于是到了休息的时间。
陆予执并不累,他一如往日般躺着慢慢梳理着精神网,虽然已经通顺了不少,但坚持了十多年的习惯并不是能轻易改掉的。
理一理总是好的,免得精神网任性的有自己的想法,又打了结或者乱糟糟的让人难受。
小人鱼在他的手心里,这回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回到海里了。
陆予执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自己,便任由他去了,只是会时不时的端起一边的茶杯,往自己的手上倒一些水。
可别把小人鱼干着了,到时候又红着眼眶哭唧唧,掉落一手的小珍珠。
听也全程眉眼弯弯的看着陆予执,并不觉得男人的举动多余或是麻烦,他喜欢男人为他做这些事情,就像男人也喜欢照顾他一样。
一个喜欢被照顾,一个喜欢对他操心,再好不过的良性循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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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巴掌拍在脸上,这种独特的叫醒方式……
陆予执抬手附上双眸,“早啊,小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