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响亮清脆的巴掌生生打在周身浸透了水渍的女子脸上,掀起一片鲜红的印子。
“扫把星!不过是个贱种!我们家老爷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收留了你这么个扫把星!”锦衣华服的贵妇唾弃着再次扬手,不料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牢牢抓住。
“老女人,你再敢打一下试试?”明亮却阴鸷的眸子里溢满了冰冷刺骨的愤怒,沈琅歌死死的盯着那一身锦衣的中年美妇,一字一顿的威胁。
“反了你!你这个克夫的小贱种,竟敢威胁老娘!”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在沈琅歌身上的微妙变化,美妇尖嚎一声,作势就要落下左手,不料却被浑身湿透的沈琅歌一个鲤鱼翻身牢牢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你才克夫!你全家都克夫!”说罢,不等美妇反应过来,沈琅歌抬脚便是一踹,直接将美妇踹进了荷花池。
看着变成落汤鸡的美妇在池中沉浮呼救,她微白发紫的双唇赫然绽出一丝阴森的笑意。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方才还志得意满的沈琅歌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
“小姐,快披上,当心受风寒……啊,三夫人落水了!”一个小丫头刚给她披上了一个丝绒斗篷,转瞬就大呼小叫的去找人救那个嚣张跋扈的美妇了。
抓着斗篷的双襟,沈琅歌突然意识到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她,好像,似乎,可能,大概是穿越了。
摸着自己刚被打过,现在还火烧火燎的脸颊,她郁闷了。被老泼妇一巴掌打醒,这意味着……她这今后的日子,怕是清净不了了……
正思索着,那厢沈家三夫人已被众家仆救起,即便是落魄不堪,却还是不忘讽刺沈琅歌几句。
“你……这个,扫把星!……”春末夏初,池塘的水还是十分冰冷的,再加上几缕春风作衬,三夫人抖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切,老女人,我劝你还是把嘴巴放干净点,积点阴德,这万一日后你的子女遇到点什么灾祸,或许老天还能开开眼,庇佑他们一下。”柳眉微挑,沈琅歌勾着泛紫的唇瓣,眉目间尽显讥讽轻蔑之色。
濡湿的发丝黏在她额头和两鬓的皮肤上,显得晶莹剔透、格外可人。
闻言,狼狈不堪的美妇银牙怒咬,杏目瞪圆,正待反驳,却被一声吆喝打断。
“皇上有旨,沈家七小姐听旨。”
相府花园内,忽的响起一连串“噗通”声,就连三夫人,也顿时收敛了不少。
在丫鬟的拖拽下极不情愿的跪下身,沈琅歌抬起头,观察起那太监手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朝皇帝第七子裕王自幼体弱多病,三番娶妻,皆无疾而终。宰相之女沈琅歌,眉清目秀、知书达礼,是为最合适人选。今特指婚于两人,望借此冲喜,即日完婚,不得有误。钦此!”
言毕,太监一甩拂尘,瞪了迟迟不见动作的沈琅歌一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主隆恩?!”
“放屁!”毫不避讳的直言相击,沈琅歌站起身,挥手打落了太监手中的明黄卷轴。
“你……你说什么?”双目张大,老太监似乎不敢相信面前女子的话。
“我说,你放屁!听不懂么?”说着,她一把抓过老太监的衣襟,继续道:“回去告诉你们家皇帝老头,本小姐就是抗旨不尊了,就算诛了他们老沈家祖宗十八代也与我沈琅歌无关!你可记住了?”
扑扑簌簌的点着头,老太监扶着帽子慌忙逃离了宰相府,一路上不停的念叨着:“中邪了……”
偌大的御清宫内,天朝皇帝被一口碧螺春呛得不轻。
想他在位三十载,享尽帝王之尊,天底下,谁敢忤逆?!可宰相府却偏偏出了这么个狂妄的女子。
竟敢……抗旨不尊?!
还敢……威胁他!!
反了!
一溜的太监宫女都哆嗦着不敢起身,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成了那倒霉的冤魂。
可就在这时,皇帝老爷子灰白的胡须突然抖了抖,看上去,似乎好像可能……有点像,笑。
完了……
宫女太监们瞬间傻眼了。
他们的主子不是被气糊涂了,就是被刺激神经了,再不然……莫非,脑残了?
不敢多做他想,于是,在一个个的眼神传递后,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小顺子终于继承了大家的期望,在一片灼烫又澎湃的目光里挪到了皇帝脚边。
“皇……”这厢刚开口,那厢华丽的烫金大门外赫然响起了一个无比洪亮的喊声。
“黄贵妃到!”
闻声一震,小顺子立刻改口转身,望着烫金大门,大声通传:“恭迎黄贵妃!”
“哎呦喂,本宫不过是个贵妃罢了,一个个的都行这么大的礼,这叫本宫如何是好啊,哦呵呵呵。快快快,珍儿,看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过不多时,装扮的花枝招展的黄贵妃终于现出真身,那一颦一笑间,真真是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皇上,您可是好些时日没上灵儿那赏花了,灵儿专程给您栽种的水仙都等得快要枯萎了。”轻摇莲步上前拖住皇帝的手臂,黄贵妃那个娇柔似水。
“才五个时辰就如此念想朕了?爱妃你对朕情深如此,想必你一定愿意为朕分忧。”握住黄贵妃柔弱无骨的小手,天朝皇帝笑的春光灿烂。
“能为皇上您分忧是臣妾的荣幸,不知……”红唇勾起,黄贵妃开始对皇帝频送秋波。
“好,七皇儿的婚事就交由爱妃一手操办了。朕与军机大臣奚尔盾约在午时三刻共商国是,现在时辰不早了,皇室婚庆劳心费力,爱妃需养精蓄锐才是,朕不多做挽留了,小顺子,恭送贵妃娘娘回宫。”一气说完,天朝皇帝乐了,黄贵妃萎了。
恋恋不舍的扭着小丝帕对着皇帝挥泪跪安后,风情万种的黄贵妃咬牙闪人了。
天朝是个国泰民安,偶尔有点边疆小问题的地儿。
哪里有罪恶哪里就有二货,于是,当离家出走的天外飞仙沈琅歌路见不平时,她果断的大吼了。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光天化日之下以多欺少丢不丢人!”拽住其中某大汉的衣领,沈琅歌眼都不眨的把一堂堂七尺男儿丢出两米远。
“多管闲事的臭娘们!弟兄们给老子上!”为首的壮汉摩拳擦掌掳袖子,最后还不忘特别流氓的吐了口唾沫。
十分钟后。
“姐姐,姑奶奶,小祖宗,我们不敢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大老爷们围着沈琅歌跪了一圈,哭哭啼啼的开始认亲戚。
“知道了还不快滚!”语毕,英姿飒爽的沈琅歌走到方才被围困的“姑娘”身前,伸手将其扶了起来,柔声道:“姑娘别怕,刚刚那群泼皮我已经收拾掉了,他们不敢再乱来了。”
说完,那“姑娘”依旧低头不语,她心头正疑,那人却忽的抬起头来,傲娇的冷哼一声甩手道:“别碰人家,脏。”
啊?啊?!啊?!!
脑中冒出无数个惊叹号,不等沈琅歌反驳,一个书童模样的人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带着一个足球队的人跑了过来,口中不停的唤着:“公子,公子,您受惊了!”
公子……公子?
公子!!
盯着那火红的背影,沈琅歌无语凝噎了。
感情您老是个男人……
其实,陶老先生在沈琅歌的心目中一直是个光辉高大的存在。
因此,不为五斗米折腰,也是她心中灿烂如永恒之塔般的无上箴言。
可,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也总是骨感的,当她面对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却在翻遍了身上所有的犄角旮旯后仍找不到半个铜板时,扯着喉咙对着相府的大门高喊了一句:“去他妈的高风亮节,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面子算个什么东西,猪肉卷儿才是永恒的!
“小,小姐,您慢点儿……”一边倒着茶一边捋着背,名唤小翠的丫头脸上布满担忧。
“翠儿啊,厨房怎么就这么点剩菜,相府上上下下没有几十口也有十几口,怎么过的这么勤俭?再给我找个馒头。”一边翻着蒸笼一边嚼着黄瓜,沈琅歌烦躁了。
略显维诺的应声,小翠加入了她洗劫厨房的行动。
“呦!这可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说近日府上的饭食怎生减少了许多,原来是家里出了贼人啊!”
刚打开橱柜,就听到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尖锐嗓音。然,对于腹中大唱空城计的沈琅歌而言,那声音,已经被她的感官系统自动屏蔽了。
“见,见过四小姐!”小翠慌张的单膝跪地,生怕自己惹了这个相府小霸王不高兴。
“啧,这可真新鲜,主子还不如一个奴才,哦,对对对,本小姐怎么忘了,你不过是爹爹从外面带回府的野种……”刻意在“野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四小姐得意一笑,明媚的双眸里,溢满了阴毒的颜色。
“翠儿,站起来,人不必给畜生行礼,以后,没本小姐的吩咐,你不必给任何人行礼,可知道了?”径直拉起小翠,沈琅歌不屑的挑高了眉。
“小,小姐……”左右为难的看着两个千金,小翠郁闷了。左右都得罪不得,这可叫她怎么办啊……
“你!你这贱人!竟敢骂本小姐是畜生!”抖着一只纤纤玉手,相府四小姐那张如花娇颜正在经历由正常到扭曲,由白色到绿色的生物变化过程。
“哎呦,畜生就是畜生,不用本小姐特意点明,自己倒是很会对号入座啊!小翠,我们走!”不等四小姐回神,伶牙利嘴的沈琅歌拉着小丫头迅速消失在厨房中。
由于小翠的膀胱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压力,因此,沈琅歌被流放相府后花园了。
就在她过度无聊到快要长蘑菇的时候,一个爽朗又世故的笑声突然震动了花园的空气。
“为了小女琅歌的婚事,可真是劳烦潘公公了!”
“哪儿的话,承蒙圣上泽被,日后,还要沈相多多照顾我这把老骨头才是。”一甩拂尘,老太监拖着惯有的腔调。
沈相正想开口回应,不料却被再次响起的通传声打断。
于是,天朝相府中又多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近日来弥漫于皇城中的绯闻焦点:裕王。
见着王爷,沈相与潘公公一同行了个大礼,话音还没落,却硬生生的被一个“噗”声强行掐断。两人面上同时一僵,却以神乎其神的速度恢复了常态,潘公公无语了,沈相暴躁了。
“歌儿,休得无礼!还不快过来见过裕王殿下!”从假山后强行拖出下巴上挂着水渍的沈琅歌,宰相大人内心只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把这个庶出的女儿给掐死。
“呦!姑……咳,裕王!”
时间在此刻停止了,沈相与潘公公傻眼了,宇宙洪荒开始循环了,他们困惑不解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们年纪大了,听力不济了。
看着裕王那阴柔的杀人目光,沈琅歌默默的咽了口唾沫。
“想必这位就是沈家七小姐吧……”
“废话,半个时辰前才见过!”
沈琅歌此话一出,再次惊掉一片下巴。
下意识的擦擦汗,沈相突然生出一种人有旦夕祸福的感慨。
“沈小姐果然有名门风范,本王能娶你为妃,也算是皇室修来的福气。”操着正常的语调,裕王似笑非笑含情脉脉的盯着沈琅歌,字里行间分明透露着四个字:“非你不娶”。
瞪着那衣着正常声调正常的裕王,沈琅歌抑郁了。
算,你,狠!
柳眉忽弯,她对着裕王娇俏一笑,道:“我嫁……嫁你大爷!”
话音未落,又一片下巴壮烈了。
重重干咳一声,沈相率先恢复常态道:“王爷莫怪,小女天性爽直,有些古灵精怪,但凡得罪之处,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责怪她才是。”
也不看沈相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裕王只是抿唇一笑,摇着折扇缓步行至沈琅歌面前,冲着她微微俯身,道:“相爷多虑了,本王,怎会与一女子过不去呢?”
言毕转身,裕王忽的轻笑一声,开口:“相爷,哦,不,岳父大人,既然本王都来了,不如请潘公公辛苦一趟,替本王向皇上传个话,就说本王对沈小姐甚是满意,现在就把这亲事办了,好让他老人家安心。”
闻声,潘公公与沈相险些原地摔倒,见过莫名其妙人,没见过这般行事怪异的人!
匆忙应声,潘公公第一时间逃离的现场,留下沈相独自面对残局。
“贱……见过急着结婚的新娘,倒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心急的新郎。”下意识的感觉到沈相那两道如同镭射般的目光,沈琅歌默默的屈服了。谁让这个老家伙是她暂时的衣食父母呢!她就这么点追求了,偶尔服个软,也不会少块肉,于是,她继续狗腿了。
“歌儿,你陪王爷在府中四处走走,为父的要去打点今晚的喜宴。”语毕,不忘再次用眼神施以恐吓,相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大哥!麻烦你行行好,本姑娘到底是哪点招你喜欢了,我改还不行么?”双手抱拳一脸纠结的看着裕王,沈琅歌算是把她的表演天赋发挥到极致了。
“啧,别靠这么近……”说着,裕王从袖中拿出一块绣工精致的丝帕,皱眉掩住了口鼻。“真不知你这满腔的自信是哪里来的,本王说过喜欢你么?”
闻言一愣,沈琅歌被这裕王的变脸神功深深折服了,以至于,某位王爷下面说的话,基本上变为了穿堂风。
“你听好了,本王娶你,只是为了封住那些悠悠之口,你只需扮演好你的裕王妃即可。自由,钱财,本王都可以给你。成交?”淡漠而倨傲的睨着沈琅歌,裕王低声而清楚的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沈琅歌从未否认过,自己是个腐字辈的。
重点在于,无论是曾经的科研岁月还是现在的庶女岁月,都没有人过问此事。
于是,当所有人都认为她与当朝七皇子裕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佳人时,上帝开始制造杯具了。
大婚当时,锣鼓喧天,十里红妆,排场甚大。
从东华门到西华门,仪仗队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彻底消失在围观民众的视线范围内。
坐在喜轿内的沈琅歌完全没有体会到半点当皇室新娘的自豪感,充斥她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