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很沉。
月,躲进了云层,掩住了一身光华。
应了那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所以在数十把火把的照耀下,有人扒光了她被火烧得黑而破的衣衫,划破了她的脸。血顺着脸颊徐徐流下,落在肩头白皙的肌肤,绽开朵朵红梅,妖冶异常。
她一声未吭,冷冷的看着他们对她的所作所为。那神情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涂满了满脸油彩的老妇人用枯朽的手指着她尖声叫嚣,“妖孽!烧死她!”
“对!烧死她!烧死她!她是妖怪!烧死她……”很多人高声附和。
火台上,被油泼过的树枝木柴顿时迎风猎猎燃烧起来。
或许她命不该绝。
晴天白日,朗朗乾坤下,须臾间,顿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熄灭了火,吓住了众人。
老妇人退回两步,思索片刻。看得出她竭尽全力的是想用怎样的借口再次挑拨善良愚昧的人群。“她是有道行的,属性为火的妖孽。烧不死的!火怕水,等天黑,把她从山崖的瀑布上扔下去,淹死她!对!淹死她,还我们的平静生活,是她带来了这场瘟疫……”
于是,她被人从火台上扯下来,八抬大轿般的被抬上了山崖。
现在,她赤裸的身体暴露在风中,暴露在一群愚昧人的眼中。他们用拇指粗的麻绳一圈又一圈的捆着她的双手双脚。末了,还在上面缚上沉甸甸的大石块。
噗通一声,风夹杂着瀑布溅起的水滴刮在脸上身上,森冷森冷的。崖边的凸出的石棱角也来凑着热闹,争先恐后的划破着她的肌肤。
几十丈高的山崖,几十丈长的瀑布。
这几十丈的距离是否就是生与死的间隔?或者是红尘的尽头?
短短的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那些记忆里的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
心底传来一丝隐痛牵起强烈的酸楚直冲眼底。忘不掉啊,穷其一生也忘不掉的依旧是他。
那个静静枯坐的身影,洁白胜雪的白衣,还有那烙进心里,刻进骨髓的容颜。
可是,自己的心却明明白白,她放不下,割舍不了曾经付出过的那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所以她甘愿放弃万年修为,经历转世轮回,生生世世的追寻着他,只为问他一句,你曾经爱过我吗?
若有,纵然灰飞烟灭也甘愿了。
若无,即使魂飞魄散也无谓了。
她仍然想不透,或许他爱过,但是后来不爱了。既然不爱了,曾经的爱也就随风消逝了……
他瞪着一双如同苍狼般的双眼在森林里警惕的寻视着。
暴雨下了整整三个月,河水暴涨,淹没了良田万顷。暴雨过后瘟疫四起,河水里全是饿殍的影子。水是不能喝了。
没吃没喝的人们有的怀着进入大城市或许可以活下去的唯一的憧憬四散逃命,有的则闯进了深山野岭里,寻找生存在那里的野生活物挣扎着活下去。
但是,他,却是例外。
因为他在这森林里独自生存了很多年了。
所以当他悄悄看到有人猎捕了森林中的野兔,野猪,最后还有野狼时,他再次出来觅食的时候就会万分小心谨慎了。
因为他属于狼的一族。但并不是说他是狼。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人扔进了森林里。而救他回去的却是一只母狼。他学会像狼一样的啸,也学会了像狼一样的捕食。纯白如纸的他沾染了狼的所有生活习性,理所应当的将自己归类为狼族。
他的狼族伙伴被那些双目泛着死亡异样的冷漠无情人类所捕食殆尽。
他不得不更加谨慎的往大山深处迁移。
在寻到了安全的住处,半夜月黑风高,他饿醒了,今天没有捕到食物。只有去喝水,可是他忘了,他刚搬过家,这个新家没有石槽,没有蓄水。
要喝水,只有去溪边。溪边离这里不远,来的时候他就查探过了。
到了溪边,溪水平静的流向远方。
他蹲下,将脑袋凑到水面,伸出舌头添吸着溪水充饥。月终于透过层层乌云,展露光华,一泻千里,折射到溪面上,波光粼粼。
恬静的夜晚,绝美的夜景。
他静静看着溪面,竟然有些痴了。
他不是在欣赏夜景,而是被水面上漂浮东西所吸引。
“呜呜……”喉间传来一阵低吼和吞咽的声音。他的眼闪烁着贪婪的目光。那是最原始的欲望。饥饿的狼见到了食物!
“食物”漂浮在水面,白花花的肉体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银白的光华。
他扑了过去,本能的将“食物”拖到岸边。对着“食物”胸口两团香糯,一口咬下去。
“嗯……嘤……”食物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呤。
这呻呤有些刺激到他的神经,他住口了。更为原始的欲望让他顿时忘却了腹中的饥饿。一股热浪直冲下腹,他扳过“食物”的头,粗鲁的拨开黏在脸上湿漉漉的发,是一张和自己相同的脸,他从未这么近的见过和自己相似的脸。心里浮现一种莫名的感觉。
本能的,他的手在“食物”脸上游走。不,现在的她应该不是“食物”了。粗糙的手指摸过她的眉,长长的睫毛,小而挺的鼻子,柔软的唇,修长的颈……
一路下滑,光洁的小腹,芳草萋萋下的红蕊……
本能的,他俯下身去,抱住她,腰就要向前挺去。
蓦然,她睁开眼来,发出一声惊吼。张嘴咬上他的肩头,顿时血腥满腔。
肩头吃痛,却被她惊吓住,敏捷的向后退了两步,惊恐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她,喉间不住发出呜呜的低吼。
“你是谁?”她问。眼前的男人与自己一样赤身裸体,很明显他刚才想做的是什么事。她扭动身体向后挪着,眼底的一些恐惧在看清一切后消失了。
男人好像更怕他,而且,她没见过那个人处在紧张和战斗状态时会是这种表情和动作的。
他头发乱糟糟的披着,上面还有枯枝和树叶,双目圆瞪,龇牙,喉间低吼,双手趴在地上,背弓着。他是人,但却不像人,像狼更多些。
她软了语气,看了看男人肩头被她咬出血的伤口,“你被我咬伤了。”很奇怪,男人刚才还想强暴她,可是,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毫无芥蒂的陈述她咬伤他。
她伸手捂着胸口,手腕处被绳子勒出的淤痕和伤口还在。
天真不绝她。感谢崖边凸出的锋利的石棱,在她坠落的时候割破了一些肌肤,也割破了那些绳索。在水中,使劲挣扎,也就断了。
在她昏过去后,还有人将她救了上来,虽然救命恩人的本意是想把她当作宵夜的。
本想问他找件衣服遮体的,还是算了,若有衣服,那男人也不会赤裸成那样了。
将身后的长发分开搭垂到前面,虽说还是春光乍泄,但聊胜于无。
她缓缓的走到他面前,见她可以站得那么高,后面两条腿行走,空出两只手做事。她的动作和那些猎杀过他同伴的人一样,是不是意味着她也会来猎杀自己?他仰头看她,惊恐的向后退。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看你的伤。”她的语气极尽温柔,如同春风拂过大地,揉开了百花。她的眼中有点点晶莹,和月光泻在溪面上的波光一样粼粼。
他竟然信她,不再害怕,很温顺的附在她脚边,任凭她轻柔而温暖的手缓缓的捧着他的脸,细细理顺他杂乱的发。
“苍狼,别动。就快好了。”一个女声带着好笑的说着。手上却不停顿。她将一旁树叶上的盛着的皂角用力搓揉出丰富的泡沫尽数抹在男人脏乱差的头发上。
洁白的泡沫一会变成了黑色,她双手掬起清水替他冲洗干净。男人似乎有些怕这些泡沫,在溪水中有些不安的扭动身体以示抗议,但抗议无效。
女人将他头发洗干净,以指代梳,梳顺那一泓如黑瀑的长发。
她看着他,嘴角噙满笑意,她指着自己说道:“我叫琅渊!琳琅满目的琅,深渊的渊。记住了吗?”琅渊先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拉过苍狼,双眼一瞬不瞬的看近苍狼的眼里,对着他不厌其烦的说道:“你叫苍狼,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苍狼!你不是狼,你是人知道吗?”
她的话,苍狼似乎听明白了,他想要答应她,但是喉间发出的声音依旧是“嗷呜……嗷呜……”的狼啸。
琅渊嫣然一笑,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幅度,她想纠正他,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他似乎这样生活了二十年,自己却妄想在一朝一夕间纠正过来,让他由‘狼’转变为人,似乎有些勉强吧。
算了,今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吧。?
琅渊将苍狼的黑发梳理妥帖后,看着他还是那样如同动物一般扭动身体,甩甩头,将刚刚梳好的长发又弄乱。
琅渊笑着,却由他去罢。
苍狼见她这一笑,竟然看得有些痴迷。他也学着她报之以一笑,咧开嘴,嘴角上扬,发出了一阵哧哧声,那笑是他生平第一次笑,可是却比哭还要难看上几分。
但是琅渊却毫不在意,并且看着他,鼓励他,再次学着试着微笑。
苍狼学了几次,又觉得没有意思了,他抬头看了看天,湛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橘红色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下光辉和热量。
苍狼躺在溪边一块平整而光滑的石块上,以手为枕,慵懒的靠着,双目却一动不动的打量着琅渊。
琅渊手中的是她趁着夜色在森林外的饿殍上扒拉下来的衣服,清洗干净之后,接着太阳的光芒暴晒干燥后,她取来针线将这些衣服重新拆开,再行缝补。
也许是她这样重复的动作,做得久了,苍狼慢慢的睡着了。
等他再度醒来时,却见方才坐在自己身边缝补着衣衫的人却不见踪影,不知怎么的,苍狼只觉得自己心中顿时一空,他噌的一声从石块上爬起来,四肢着地,浑身警备。
难道说有谁趁着他不在意,将她叼走了?
一想到这里,苍狼愈发的紧张起来。
他腾空跃起,几个腾挪便来到岸边,仰起头,双目灼灼四处打探,鼻子皱着使劲闻了闻,他在探寻她的气味,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前面不远处。
他几步跃过去,却见那方草丛中有东西在蠢蠢欲动。苍狼戒备的看着那里,整个背都弓了起来,似乎除去琅渊以外的人,要的真从那里出现的话,他必定如箭一般射去,一口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