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群演
江君彦忙完手头的活,又回到枫树底下站着,继续看方以城演戏,他发现这个地方视野极开阔,可以清楚的看到演员的一举一动。许是刚才忙活了一圈,这会儿他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方以城饰演的尺素甫一出场,便是一身戎装立于大殿之前,台阶之下有‘千军万马’(大概是剧组经费紧张,真人中还混合着假人偶,估计是要靠后期特效)。少年将军英姿勃发,振臂一呼,高喊道,“儿郎们,今日戎敌未灭,何以还家?前方群狼环伺,若我们的城池失守,敌人将踏着我们的尸骨荡平咱们身后中原的大好河山,食尔肉,抢尔妻,灭尔国,为家为国,为了我们身后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死亦有何惧?我们定要与死守城池,与那贼寇决一死战!”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让台下立刻士气大振,士兵们纷纷举起武器呼应,“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这时,一位身着黑甲的士兵一路小跑到尺素身边,附在尺素耳边说了什么,尺素脸色一边,怒道,“把他带上来。”
立即有一对亲兵拖着一个小士兵过来,掷到尺素脚下,小士兵的身后留下长长的一道血迹,显然是受过刑的。
江君彦眼尖,发现饰演叛徒的居然是林晓拙。
尺素怒斥,“叛徒!”随后一个窝心脚狠狠的踹过去,小士兵捂着胸口,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人跟着从台阶上咕噜噜的滚了下去,还在地面上翻了几翻才停下来,身后的石阶上留下几道血痕。
尺素举高了长枪,“儿郎们,我们在前方浴血奋战,此人却在后方领着一队敌军进了我们的大本营,我们的粮草驻扎之地险被敌军发现,像这样的叛徒该不该千刀万剐?”
台阶下的士兵们马上响应,“该杀,该杀!”
尺素已然震怒,“今儿个就让大家看看叛徒的下场,来人,把叛徒给我提上来。”马上有两个士兵一人钳着叛徒的一只手臂把他从地面上提溜起来,从中间的石板拖了上去,再次扔到尺素面前。
尺素瞬间举起长枪,眼看就要一杆子戳到小士兵的心窝,小士兵捂着心口,一脸惊恐,不停的后退,突然来了一句,“别杀我,饿。”
尺素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喊道,“孬种。”话音刚落,一枪插在小士兵的心脏上,顿时血溅三尺。
“cut,cut!”白头佬导演站起来,一溜小跑到方以城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赞赏道,“以城,刚刚表演得不错,情绪饱满,临场应变能力也很好。”随后又转了方向,面对着林晓拙,嫌弃道,“谁让你擅自改台词的,一个群演还敢自作主张。”
林晓拙的眼神瑟缩了下,双手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如纸,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导演手里高举着台本,刚准备继续骂,突然注意到了林晓拙的异常,眸光中隐有不忍,话音一转,“算了算了,你下去休息吧。”
“导演,虽然只有一个字,我觉得他改得挺好的,既交待了他背叛的原因,也为后面剧情埋下了伏笔,”方以城突然插嘴道,“要么就别换人了,趁现在我的情绪还没出来,再来一遍吧。”
导演看着林晓拙,目光闪烁,“你还可以坚持吗?”
林晓拙咬着牙站起来,“我可以的。”
导演气得直接把台本摔到林晓拙的脑袋上,“你可以个鬼!休息好了下一场再过来吧,”说完看向副导演,“快去找一个群演过来,我们马上要开拍了。”
江君彦目睹林晓拙一瘸一拐的走到片场大门那儿,庄小英背着双肩包,怀里抱着羽绒来接他,脸上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咋咋呼呼的,“怎么每次都搞得像炸碉堡回来一样?这帮大演员也是太欺负人了。”
“有时候太入戏难免磕磕碰碰的。”
“屁咧,分明就是欺负我们小透明。”庄小英龇牙咧嘴的扶着林晓拙往外走,两人一直走到枫林里的一块巨石下面,停在那儿休息。‘
江君彦背靠着大树,听得见两人说话。
庄小英撩开林晓拙的裤管,见两边膝盖上都是淤青,于是打开双肩包,从里面拿出一管药膏,熟练的给他涂抹上,又开始一惊一乍的,“看着都疼,你就这么热爱艺术吗?去想点别的出路不好吗?”
林晓拙苦笑,“热爱艺术?你也太看得起我,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而已,又没有别人那样的好脑子,所以但凡能做的,都拼了命去做。”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总不会就这么着混一辈子吧?”
林晓拙掰着手指头,“先攒两年钱,以后在街边开个早餐店,每天早上起来磨豆浆,卖豆浆,在豆香中开启每一天的新生活。”
庄小英瞪大了眼睛,“没了?”
林晓拙摇摇头,“没了。”
庄小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合着你这辈子光泡豆子了,完了完了,我还盼着你以后成大明星带我飞呢,看来这下是没指望了。”
两人这边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忽听剧组工作人员远远的喊,“二十六,导演喊你准备下一组戏了。”
江君彦嘴角抽搐了两下,也是不容易,做群演能做到大名剧组人尽皆知。
林晓拙‘噌’地一下从石头上站起来,抬腿就往片场的方向走,庄小英跟在后面,“你可以吗,要不然别去了,少你一个群演又不会死。”
“我没事的,咱俩赶紧走吧,别让人家等。”
夜深了,尺素牵着马缰绳,后面跟着一队亲兵正在城里巡逻,守城三月,陛下的援军迟迟未到,城里已经弹尽粮绝,但凡能吃的活物都没有了,地面上到处是老百姓的尸体,惨不忍睹,尺素看得也是不忍,喃喃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正在他兀自哀叹之时,平地里突然冲出一个5岁左右的小孩,哭着跪倒在尺素面前,立即有两个带刀侍卫横在尺素面前,小孩吓得哇哇哭,待尺素摆了摆手,“把刀放下,这小孩是城里张铁匠的孙子。”侍卫们这才撤了下去。尺素蹲下来,只见小孩扯着他的衣角,有点口齿不清地道,“我爷爷要死了,素将军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爷爷。”
“你爷爷在哪儿?”
小孩手一指,“在附近的城隍庙里。”
“你们继续巡逻。”尺素叮嘱下属,随后自己把小孩抱上马,一扬马鞭,飞快地朝城隍庙方向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