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
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
盛暑的七月,空气里都是燥热的蝉鸣,林晓拙静静的站在监狱门口,双手拎着沉重的行李袋,抬头了下天空,一脸的茫然,额上缠了一圈白色绷带,隐隐有未干的血迹,长发随意的用一根黄色的发圈绑着,无力的耷拉在脑后,温柔而瘦弱,热辣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眯了眯。
伴随着身后两扇生锈的大铁门缓缓关上,‘咣当’一声巨响砸过来,震得林晓拙身躯一颤,也唤回了他所有的神智。
林晓拙猛然记起,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
可是他该去哪儿呢?林晓拙枯瘦的手指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哂的笑。
天下之大,竟无处为家。
正当林晓拙有些无措的时候,一辆黑色大奔缓缓停在了他对面的柏油路上,紧接着,从车里走出一位高大的Alpha,头发用发蜡打理的一丝不苟,白衬衫黑领结,一身浅蓝色的纤薄西装包裹着健壮的身材,肩宽腰窄,连头发丝里都是满满的荷尔蒙气息。
Alpha的眼睛生的异常明亮,如豹子一般,直视人的时候就很凶,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能脱离他的掌控。
迎着烈日,Alpha穿过马路朝林晓拙这边过来了,黑色高帮漆皮靴越走越近,林晓拙就闻到了空气中愈加浓烈的白酒味,还混合着清新的柏香,苦涩中带着馥郁的回甘。顶级Alpha的信息素味道让他这样劣质的Omega有些承受不住,腿软,一连后退了几步。
林晓拙没想到,自己出狱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丈夫的发小——江君彦。
江君彦从前跟他就没说过几句话,林晓拙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神游了一会儿,遂双手提着袋子,习惯性的闷头往前走。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林晓拙!”,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木木的转过身来,对上对方直直的眼神,意识到这人是来找自己的。
“景安让我来接你!他人还在回国的私人飞机上。”在距离林晓拙三步远的地方,江君彦终于停下来,打量了他一番,手指了下他的额头,皱着眉开口道,“你这儿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声音听起来像上好的瓷器,有点冷,还带着疏离的高级感。
林晓拙垂下眼睑,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惯常不知道怎样接受别人的好意。怯怯的扫了江君彦一眼之后,他放下手中的行李袋,紧接着从衬衫的左边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白纸,哆哆嗦嗦的递给江君彦,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江少,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交给李少。”
林晓拙自认为与江君彦不熟,不习惯向陌生人求助,所以他很艰难地在脑子里组织了这些语言。
是‘李少’,不是以前的‘景安’,话音落到江君彦耳朵里,激起一点浪花,他刻意忽略自己内心的浮动,装做若无其事的接过林晓拙手中的白纸,展开一看,那是一张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纸的边缘都已经磨损,可见他在狱中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
江君彦捏着那张纸,大拇指滑过纸张最下面林晓拙的签名,见字体跟林晓拙的体型一样,小小一只,温和而秀气,他内心中那一点起伏的波澜俨然有生腾成巨浪的趋势,于是只好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剧烈起伏的情绪。
鬼知道他期盼这一天期盼了多长时间。
江君彦一低头,发现林晓拙身高只到他的肩部,于是微微弓下腰,“你想好了吗?离开李景安之后,你一个人如何过活?”
林晓拙没有回答江君彦,表情麻木,只对着他点点头,拖着行李袋扭头就往前走,行李袋底部的轮子咕噜噜滚过地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江君彦心中悸动,急切的往前迈了一步,“你这个袋子沉吧?要去哪儿,我送你!”略显焦躁的声音出卖了他的情绪。
“谢谢,不用了!”然而,林晓拙头也不回,只留给江君彦一个单薄削瘦的背影。
空气中还残留了一点野雏菊的香,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江君彦有些贪婪的大口吮吸着,丝毫不惧暑热。
直等到味道散去之后,江君彦才坐上自己的大奔,冷静的吩咐司机,“张工,跟着前面那个穿紫色条纹衬衫的Omega。”
车子不紧不慢的行驶起来,江君彦随手打开自己的手机,挣扎了许久,还是拨通了李景安的号码。
“景安,你现在在哪儿?”
李景安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嘈杂,像是在开轰趴,他刻意拉高了声调,“老大,我在私人飞机上呢!你是有什么事儿吗?”旁边还掺杂了各种甜腻的女声,“李少,快过来玩啊!”李景安忙不迭的道,“等会儿,就来!”
江君彦耐下性子开口提醒,“林晓拙今天出狱,你该过来接他。”
“哦,我知道啦,老大你先帮我接一下,我这边完事了马上就过去,”李景安无所谓的道,还不忘叮嘱一句,“对了老大,别告诉他我在私人飞机上,我怕他回家跟我闹。”
江君彦挂了电话,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终于放弃最后一点犹豫。
林晓拙从监狱出来以后,辗转来到一家Omega妇产医院,做了B超。
“哎呀,恭喜你,宝宝已经有三个月啦,长得很可爱呢!”年轻的Omega医生拿着探头,在林晓拙的腹部上下滑动,圆圆的脸上都是笑意,“夫人你长得这么好看,宝宝以后一定也会很好看的,只是你一定要多吃啊,你看你这么瘦,如果母体没有足够的营养供给、、、、、”
“我想打掉他!”林晓拙迅速的开口道,打断了的医生喋喋不休,说完,他探起上半身,扯着医生白大褂的衣角,又不确定的问了句,“可以吗?”
一个无能的妈妈,一个花心的爸爸,出身在这种家庭的宝宝不会幸福的,林晓拙伸手抹掉那颗眼角冰凉的眼泪,宝宝,是妈妈对不起你!打从你在我肚子里的那天起,就没让你过一天好日子。
这年头不负责任的父母真多,医生叹息着摇摇头,脸色很快暗下来,“你继续平躺”,他斟酌着字眼,“你的生殖腔皮层有点薄,腔体还有受过剧烈撞击的痕迹,本就是很难怀孕的类型,如果这一次不要的话,下次再怀上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林晓拙听完又一言不发的躺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B超室出来,林晓拙手里拿着医生开的单据,拖着行李袋去了一楼的收费处,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