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后凝望皇后匆忙而去的背影,没由来深深叹口气,整个人透出一股无力感。
沈清禾默默站立在一边,整个慈安殿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外间宫女疾步走过廊下,发出的细微响声,悉悉索索的,却又听不真切。
“哀家真不知道,当初选了皇后进宫,是好还是坏。”窗外暖黄色阳光透过窗骨照射在太后华发之上,连带着那柄金钗也散发出异样光芒。
太后忽然重重叹气:“帝后大婚也两年了,可皇后仍然不能占据其夫君的心,这对一个深宫中的女人来说,是一件坏事,哪怕她是皇后!哎,当初就应该在家族中多挑选挑选,而不是匆匆选了哀家哥哥最小的女儿。皇后性子太骄矜了,圣上没多大性子去哄人。她这样,迟早要吃亏。”
这些话,太后理应不会和沈清禾诉说,但太后先前的贴身女官也因太后心善,被放出宫去,颐养天年,所以如今,慈安殿内能和太后讲上话的也就沈清禾一个了。
偌大的宫殿之中,一呆就是一辈子,宫女尚且到了年纪还能出宫,而妃嫔却是生死都要被困锁在这四方天里,沈清禾能理解太后想要倾诉的心,可她也得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什么样的话可说,什么样的话不可说。
皇后是太后亲侄女,太后说得,却容不得她们置喙。
“太后,皇后娘娘方过了及笄之年,就与圣上大婚,按照民间说法,才过了豆蔻年华的姑娘,世事上总归还需您教导些。要奴婢说,皇后娘娘是世家女子出身,样貌、才情,是样样不缺的,还得您亲自教导。您何必杞人忧天。”沈清禾缓步上前,瞭一眼门口守着的忍冬。
谁不爱听好听的话,诚如太后已然是后宫第一人,还是被沈清禾三言两语说得露出笑颜:“你惯会说些好听的让哀家开心,也难怪沉庵费心费力的教你,让你做到宫令女官的位置。”
“王姑姑对奴婢的教导,奴婢一辈子记在心里,才能真正服侍好太后。”沈清禾低首:“奴婢对王姑姑心存感激。”
“对咯,宫里人,就该时时心存感激,否则,失了良心,那就不能办了。”太后眼眸含笑,但笑意明显不达眼底:“可有些人,就是做不到啊。”
太后在说谁?
沈清禾不得而知,可她方才几句话,也算得上心里话,如若不是这样,这吃人不眨眼的深宫,她行差踏错间,不知死几回了。
沈清禾扶着太后走向膳桌,忍冬已经将午膳悉数放了上来,为配合太后这一段时日的食素规矩,一切菜式全都以清淡为主,见不得荤腥。
沈清禾瞄一眼桌上几道菜,稳稳放下心来,夹了豆腐皮包子到太后碗中。豆腐皮包子,顾名思义,是用豆腐皮包裹了一些木耳、青菜、香菇等馅料,加上油、盐、姜丝蒸成,主打一个鲜字。
太后浅尝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正想说话,殿外忽而传来唱和声:“圣上到。”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太后讶然,眼瞧着萧祈大跨步进了内殿,身后跟着的一溜烟儿人全都守在了门外。
沈清禾蹙眉,带着殿内宫女屈膝行礼:“奴婢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
“起来吧。”萧祈随意一挥手,自己则朝着太后拱手,朗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
太后喜出望外,不等萧祈请安完,忙不迭道:“这都要午膳时辰了,皇儿怎么过来了?快些坐到哀家这里来。”
“儿臣吃了母后宫里的蝴蝶酥,虽说是皇后让人送来的,可儿臣也是想到了母后,多日没来给母后请安,还望母后恕罪。”萧祈面上笑着,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沈清禾:“看来,儿臣来得真是时候,不如就让儿臣陪母后用膳吧。”
“那自然是好。”太后与萧祈不是亲生母子,很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刻,更别说萧祈特意抽出时间来陪她用膳,太后欣喜之余,眼角瞥见送上一副新碗筷的沈清禾,她只当是沈清禾去了一趟勤政殿,才会引得萧祈来了此处。
沈清禾送上碗筷,心里暗自琢磨着要不要让小厨房新做些菜来,太后食素,可萧祈难道也跟着食素吗?
不等沈清禾做出反应,萧祈已经吃了起来,还不忘感慨:“母后宫里的吃食就是精细些,连素食也很得朕的胃口,看来,母后宫里的人费心了。”
“你这样说,倒让哀家不得不说一句了。”太后见萧祈吃得开心,笑道:“清禾做事,一贯得体,哀家现在是离不开她了。”
“是吗?”萧祈笑得意味深长,执着银筷的手轻轻一搁,玄黑色衣袖一扫,带起一阵夹杂着龙涎香味道的风浪来,直扑沈清禾镇定自若的面容。
萧祈看着眼前容颜姣好,却始终不露任何神情的人,内心无端端起了捉弄的心思来:“母后这样说,朕心里越发觉得不得劲儿,怎么勤政殿内就没有做事如此妥当的人呢?陈福,你可得好好跟着沈女官学学,不然,朕可就要换了你勤政殿总管太监的位置了。”
“哎呦,圣上啊,奴才可是尽心尽力服侍着您,您可不能不要奴才了呀。”陈福哎哟哟两声,略显夸张。
太后忍俊不禁:“陈福从小伺候你,比不得清禾,难道哀家这里的人,一个个都要到你的勤政殿去不成?”
太后此话算是玩笑话,可萧祈适才还笑着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线,他目光幽深,借着喝茶的功夫,眼神注视到沈清禾垂立在裙衫边的指尖,微微蜷缩,看来,她也不是一直无动于衷,在这殿内当个局外人么。
萧祈意识到这一点后,心情没由来又好起来,他挑眉看向沈清禾道:“母后,儿臣不过是说笑罢了。勤政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想必您身边的女官还瞧不上呢。”
萧祈说完,老神在在望着沈清禾,她挺直的背脊终于有了反应:“侍奉在圣上身边的宫女奴才都是宫里最守规矩之人,奴婢在慈安殿呆久了,太后体恤奴婢们,到让奴婢还真怕在圣上面前失了规矩。”
沈清禾话说得极好听,萧祈笑得意味深长,倒也没继续此话题,他啧一声道:“说好晌午时分去皇后宫里,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母后,那儿臣先告退?”
“这才用了多少就急着走?”太后皱眉,估摸着萧祈也是用不惯素食,心疼道:“哀家小厨房有新制的梅花香饼、糖蒸酥酪在加一碗金丝燕窝,再去前殿用些去也不急。”
太后瞅一眼周边,含笑道:“清禾,你领着圣上去,哀家这里,忍冬几个伺候着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