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鹤凌恍然回神,在心里暗笑,封鹤凌啊,你怎得多愁善感起来了。抹去心里的情绪,封鹤凌生气道:“小玖,我今日本是要去岚山派吃酒的,不过去夸赞了你几句,可那莫老头竟把我赶下山去了!你说我夸夸我徒弟怎么了!而且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难道不该夸吗!”
瞿玖羲抿唇:“师尊…你以后别专门去人家那夸我了,徒儿受不住……”
其实是不好意思,自家师尊到处炫耀自己,次数多了就挺尴尬的。
封鹤凌不可置信:“嘿!我夸你你还不领情来了!徒弟长大了就要自立门户了对吧!”
瞿玖羲很是无奈:“师尊,别玩了。”封鹤凌哼了声:“徒弟大了,嫌弃师尊了不是?我这就走了,去云微那儿看重陌这小子可有在好好练剑。”说着他便佯装生气站起似是真要走了。
瞿玖羲看自己师尊那小老头模样,嘴角抿着笑,也不作声。封鹤凌走出四五步后,果然停下了脚步:“腊月十五便是你二十岁生辰了,加冠礼还是要由你族中长辈来主持的,你母亲前几日来信了,说族中长辈为你取的表字是霁华,为师觉得寓意是极好的。过几日你便收拾一番下山,过完除夕再回来吧。”
瞿玖羲一怔,他以为封鹤凌又会说些徒弟不亲师尊之类的话,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在灵山派这些年,封鹤凌对他极好,他所学全是封鹤凌亲手教授,把他当亲儿子一般。
修仙者和凡人中间终归是是有诸多条条框框摆在那,世人为修仙者提供物质,修仙者提供保护罢了,两方互不干涉。封鹤凌收他为徒也是有忌讳的,只因他有所谓的仙缘才勉强说得过去。为他取表字、出席他的冠礼这些都是封鹤凌不能够做的。封鹤凌既为他师长,不能同族中长辈商讨他的表字,也不能出席他的冠礼,瞿玖羲只觉有愧于他。
封鹤凌说完便正要抬脚离开,瞿玖羲急忙叫了他一声:“师尊。”他回头,看见这个自己看大的孩子也不嫌地上脏污,郑重地向自己行了跪拜礼:“瞿玖羲定不负师尊教导。”封鹤凌鼻子发酸,一股热流就要涌上眼眶,他转头不再看瞿玖羲:“行了行了,为师知道。喝酒去了,你下山时也别来找为师,为师没空理你。。”封鹤凌落荒而逃似地走了。
瞿玖羲目送他慌乱的背影远去,原先那抿着的笑意最终在唇边划起微小的弧度。
第二日,瞿玖羲便让柳新收拾好行李,同封景渊、方玄玉道了别便下山了。瞿玖羲停剑落在悬崖上,瞿家的马车已候在那儿了,有一对中年男女与一名车夫在车前等候。那妇女虽年近四十,却保养得极好。一双柳叶眉、桃花眸衬得她多情妩媚,蓝色的立领斜襟袄更显得她颈项修长,身形苗条。
唐云看见瞿玖羲很是激动喜悦,虽说她隔个两三年便来这青石崖一趟,封鹤凌也识趣地让瞿玖羲下山见见母亲。可到底是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男孩总是长得快,每次见面心爱的儿子都长高不少,变化也很大,她每每都舍不得离开,还想再多看看他,看看这个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就长大了的儿子。如今也是因着冠礼他才能返家待上一月,早知当初就不让他跟那封掌门走了。
瞿玖羲看母亲按捺不住就要上前的急切模样,心底一软,快步上前先行了礼:“母亲,父亲。”柳新也上前作揖:“家主,主母。”瞿肃看爱妻这幅巴不得现在就在青玉崖与儿子诉说思念的样子,就说:“回来就好,外边冷,先上车回府吧。”
马车刚好能坐下他们四人,车夫便赶车往皇城中心的瞿家去了。
车子不紧不慢地赶路,车里的母亲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些年皇城发生的趣事儿,瞿玖羲静静地听着,只唐云问他“灵山派可有千层如意糕”之类的问题时,他便应她一声“没有”,然后唐云就得意地点点头:“这是咱家铺子的师傅亲创的,灵山派自然没有的”,可她的得意没一会儿便垮了下来,心疼地看着他:“你在灵山派吃了不少苦吧。”
瞿玖羲看着眼角添上了皱纹,鬓边也有丝丝花白母亲,只觉这么多年未在家中侍奉父母,反倒还让父母担忧自己,实在是不孝。他伸手握住唐云,垂眸道:“儿子在灵山派过得很好,师尊也是对我极好的。”唐云眼角含泪,反握住他的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这时瞿肃见妻子要落泪,强行挤入这个温情的氛围,强硬地要聊些家长里短的趣事儿。
母子俩:……
又过不多时,已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了,在马车里可以听见小贩们清脆的叫卖声和行人的说话声,听声音就可以知道街上的熙来攘往。
这时却有一道刺耳的男声在人群中响起:“你个小杂种,爷告诉你,你再在爷面前行乞讨爷烦,爷就弄死你!”一道尖锐的女声又接过话茬儿:“哎哟这位爷,您不用管他,他不过是我们芳菲楼打杂的一条狗,不值得您发这么大的火。外边冷,您赶紧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一道尖锐的女声又接过话茬儿:“哎哟这位爷,您不用管他,他不过是我们芳菲楼打杂的一条狗,不值得您发这么大的火。外边冷,您赶紧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估计是离马车还有十几尺,传进马车里的声音刚好能让人听清而已,那一男一女也没再说话,估计是喝酒去了,剩下的便只剩喧闹声了。
在街道上本来就行驶缓慢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家主,前边有个孩子被打倒在路边,大家伙儿在看热闹呢。我们绕道还是径直过去?”旁人看见瞿家的马车过来定会绕道的,车夫甚至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尽心的家仆是不用主人操心的,照这种情况直接过去便是。
这样想着,他都握好马绳,只要瞿肃开口便马上驾马前行了。却听得马车里传出小主人的声音:“停一下。”好勒!王车夫便要挥鞭前行,却在离马屁股一尺远处停下,等等、小少爷方才说什么来着?停下??
原是瞿玖羲从未下过山,不知人情淡漠、人性丑恶,在车里听声音便觉这男女太过分了些,又听得王车夫说外边是个孩子被打,百姓却都在看热闹,眉头皱得更深了。封鹤凌从小便教他礼义廉耻、君子行正义之道,却没告诉他凡人有凡人的规矩,世态炎凉之事、卑鄙无耻之人遍地都是,哪能处处都管、次次都帮呢。
瞿玖羲让王车夫停下后,便伸手掀开布帘,还没掀起第二层珠帘,就听他父亲道:“小玖,你不必管。”瞿玖羲回头看瞿肃,那双极像他母亲唐云的桃花眸里满是不赞同,他不顾父亲阻拦便把珠帘掀开,下了车。
瞿肃见爱子不赞同地看了自己一眼便下车了,他一怔,这二十多年南北奔波也算是见多了这些不平之事。况且自己本为商人,百事利当先,自然不会去管这些事。比起儿子,自己确是失了一份正义感。但也不晓得这是好是坏啊……
旁边的妻子挽着他,笑眯眯地说:“我们糖糖去山上炼了十五年,如今也能替人出头、伸张正义了。”瞿肃:……他无奈地说:“你整日待在家中,哪懂世道险恶?”唐云不赞同:“得了得了,就你最懂。走,我们下车看看去。”
却说这一边,本来有些百姓看见瞿家的车都打算让道了,可这马车突然停下了,还从中走出一个俊俏公子,身着蓝色交领衫,白皙的脸上还有些冷。众人的视线全都聚在他身上,有消息灵通者已大概猜到这位是瞿家公子了。
瞿玖羲走向人群中心,他身长五尺五寸,站在人群中也看不到车夫说的被打倒了小孩儿,想来那孩子真的倒在地上了,走路也不禁带了急切,但封鹤凌教他的礼仪体态都没忘,走得虽急,却还带着风度气质。
一些儿识趣的人纷纷让道,却有两名壮汉也不怕瞿玖羲,他们平时就在街上称霸,家中有几家店铺就仗着财势欺人了。其中一人飞扬跋扈道:“怎么?你来施舍他的?我可告诉你,你要施舍这个小杂种就是跟我刘爷过不去!”另外一人明显是他的家仆,阴阳怪气道:“小公子,你可掂量着自己的份量,刘爷也是你能惹的?”这两人早先在人群内围,不知道瞿玖羲是从瞿家马车下来的,就更不会联想到他的身份了。
瞿玖羲站在两人面前,终于看到了这个趴在地上的孩子,他额角流着血,头发脏污,身上衣裳破破烂烂,背上有大人的脚印,衣角上是血渍,身形瘦小,很明显的营养不良。
祝容听到这刘爷及其家仆的话,也没好奇抬头看来者,在他心里这人最多不过来看个热闹,最多再感叹几声可怜,能不一起辱骂他算不错了。
祝容敛去神色,安静地趴在地上,只等这些人都走了,他好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真的很疼,真的好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