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我的脸上常年都带着巴掌印,可是见识过我妈发疯的老师们,根本不敢管,约定俗成般视而不见。
到了九岁那年,我开始出现幻听。
上着课的时候,会突然听见同学们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们围着一起,大声着叫着我「婊子」「贱货」,尖锐的笑声几乎刺破我的耳膜。
可等我转过头,发现安静的教室里,同学们都埋着头记笔记。
只有我一个人,绝望地昂着脖子,满目仓皇。
有时即使在睡梦中,耳边也会突然响起母亲诅咒般地低语:
「于淼,你绝对不能当婊子,明白吗?」
然后惊醒,在透不进一丝光的房间里被冷汗浸透。
这些事我不敢跟我妈说,只能在每个深夜捂着耳朵躲在被子里哭。
我开始变得消瘦,苍白,自闭。
但我妈却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好女孩都是懂得和别人保持距离的。」
「你终于学会这一点了。」
年三十那天,爸爸回来了。
那时候我已经被幻听折磨得不成人形,整宿整宿地无法入睡。
我哭着求爸爸带我去医院。
他向来是不喜欢我的,又因为外派南非,三五年才回一次。
对我的态度也分外冷淡,仿佛是个陌生人。
可是那一次他看见皮包骨头的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样子,在临走那天,还是拧着眉转身向我妈嘱咐了一声:
「孩子看起来不太对劲,你有空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我妈微笑着说好,转头看向我的眼里却射出寒光。
那天下午,她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去精神科,叫医生骂醒我。
「我每天给她吃好的喝好的,费尽心思保护她,她有什么不顺心不满意的?」
「幻听?我看她就是吃饱撑着闲的!」
面诊的时候,医生问的每一个问题她都抢答,站在至高点冷漠地指责着不知好歹的我。
医生终于忍不住皱起眉,
「你的孩子不是属于你的商品,你不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弄她羞辱她。」
谁知道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她。
她大骂医生是庸医,是冒牌货,是挑拨离间的贱人。
然后拽着我回到家里,抡圆了胳膊连抽了我十几个耳光。
最后她举着手机,让我给我爸发信息:
「告诉你爸,还有病不?」
我努力咽下嘴里的血腥气,哭着摇头:
「没病。」
「我没病。」
第二天放学,我遇见了拐卖人口的坏人。
一个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说自己要去城西的少年宫接他女儿但是找不到路,问我能不能上车帮他带一下路。
这是学校防拐卖宣传讲座上老师举过的案例,一模一样的招数,我无比清楚。
可是那一刻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
上车吧。
哪怕被卖到山里当童养媳,哪怕被折断手臂在街上乞讨。
只要能逃离这个名为「母亲」的深渊,我什么都愿意。
我仿佛被蛊惑般,一步一步走向那辆黑色面包车。
手突然被人拽住,一个苍老而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淼淼你怎么在这里,爷爷找你好久了!」
「我都急得报警了!」
有人想救我。
可我不想被救。
那一刻,我只想求一个解脱。
彻底的,解脱。
我毫不犹豫地挣脱扣着我手腕的手,直接冲向了车流。
那双手再次扣上了我的肩,下一秒,天旋地转,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我被人牢牢护在怀里,几乎毫发无伤,老人的脖子手臂却都擦破了,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