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说了不该说的刘奇峰没有住在市委大院,而是住在滨海招待所。
不要以为招待所就是一般的小宾馆,这里其实是滨海市专门用来接待中央领导的内部会所。
后面是清一色的二层小别墅,滨海市市委的几个主要领导,在这里各有一幢别墅。
刘奇峰不是本土干部,是孤身一人来到滨海市的,市委办公厅原本也给他分了一套别墅。
但是他却以一个人占两套别墅太浪费为由推辞掉了,再加上住在招待所,衣食住行上也不愁没人照顾,所以他一直住在这儿。
车停在刘奇峰住的别墅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在帮刘奇峰打开车门,等他下车之后,李晓宁打开车后盖,将开发区准备的礼物取了下来。
“首长,我帮您把这些礼物拿上去。”
出乎李晓宁意外的是,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夸奖李晓宁的刘奇峰却陡的沉下了脸。
“这些是哪儿来的礼物?”
李晓宁一愣,还是实话实说道:“这是开发区张书记他们准备的。”
刘奇峰火了:“谁让你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儿重了,稍微停顿了一下。
“小李,你要记住。我们是党员,是党和国家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我们下去是工作的,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不是去搜刮民脂民膏的!”
刘奇峰义正辞严地说完,扔下李晓宁,怒冲冲地一个人上了楼。
李晓宁提着大包小包,愣在当场,彻底懵住了。
他辛辛苦苦一整天,却在最后关头栽了个大跟头。
对于刘奇峰的高风亮节,李晓宁固然钦佩,可是自身的情况就值得担心了。
被刘奇峰认为自己是不守原则的同志,基本上也代表自己的政治前途是毁了。
而且现在刘奇峰生气上楼了,把李晓宁自个儿扔在下面,让他也有点儿手足无措了。
“李秘书,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司机唐辉打开车门冲李晓宁叫道。
李晓宁苦笑地抬了抬手。
“这些东西怎么办?”
“怎么办?你自己拿回去呗。”唐辉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拿回去?”
李晓宁是真瞪眼了,“刘书记刚才已经把我训了一顿,我再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估计明天我就要下岗了。”
唐辉神秘地一笑:“你是刚给领导当秘书吧?”
“是啊!”李晓宁听出唐辉话里有话,急忙说道,“还请唐哥给小弟指点迷津。”
“先上车吧,上车再说。”
唐辉说着话,又关上了车门。
李晓宁见状,知道唐辉肯定不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说不定他真能帮助自己摆脱困境,便将礼物重新放回后备箱中,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唐辉发动了车辆,但是半天也不说话。
李晓宁终于憋不住了,率先开口问道:“唐哥,你快教教我到底该怎么做吧,明天刘书记要是再问起这礼物的事情来,我该怎么回啊!”
唐辉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红南京”来。
从见面到现在,这是李晓宁第一次看到唐辉拿出烟来,一开始还以为他不抽烟呢,见状急忙从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取出一根放到唐辉嘴边。
这烟是刚刚在酒桌上发的,每人都是好几包,李晓宁兜里还有几包。
“领导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连烟的档次都是这么高。”
唐辉笑嘻嘻地接过烟来,顺势调侃了一句。
“唐哥说笑了。”
李晓宁边说着话,边取出打火机替唐辉把烟点上,然后顺势把那包烟装进了唐辉的口袋里。
唐辉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兄弟,你回去安心睡觉,我向你保证,刘书记绝不会再提这件事。”
李晓宁闻言一愣,疑惑地问道:“您有把握?”
“当然有把握,百分之二百的把握!”
唐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为啥?”
李晓宁是真的有点儿搞不懂,但是却绝不敢再小瞧唐辉。
“为啥?这里的学问深沉了去了。”
唐辉一边有滋有味地抽着“软中华”一边高深莫测地说道,“我说的是伺候领导的学问,别看你们都是大学生,到了官场上也照样是睁眼瞎,呆愣愣地瞧不出事儿来。”
“是是是!”
李晓宁并不想听唐辉在这儿自吹自擂,但是也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还希望唐哥能教教小弟。”
唐辉撇了撇嘴:“很多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开车的,自认为坐办公室的就比我们高一等,但是这伺候领导的学问,谁最清楚?还是我们。我跟你说,就我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你花多少钱跟我买,我都不卖。也就是你,我才把一些皮皮毛毛的说说给你听听。倒不是因为别的,哥哥我就是看你这人比较踏实,不像某些人瞧不起人。”
“谢谢唐哥看得起兄弟!”李晓宁郑重地说道。
唐辉将烟头扔出窗外:“像你这样做大领导秘书的,得长着老太太的眼睛,大姑娘的耳朵,小媳妇的嘴巴才行。”
“此话怎讲?”
李晓宁对于这个理论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由来了兴趣。
唐辉微微一笑说道:“老太太的眼睛你见过吧,说她眼识好吧,可举着针鼻儿穿不进线去;说她眼识不好吧,可做出的活儿来,细针密线不走样儿。这叫该看见的你就得看见,该看不见的就得装瞎。”
李晓宁仔细咂摸了一下,觉得唐辉说的虽然粗浅,但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精辟。那大姑娘的耳朵又作何解释呢?”
唐辉笑呵呵地说道,“大姑娘的耳朵,那更是功夫了。大姑娘在媳妇群里或者男人圈里,什么脏话丑话磕碜话没有。怎么办?你既不能跟着说,又不能装害羞,只能装聋作哑。”
“唐哥你说的真形象,接着说那小媳妇的嘴巴。”
李晓宁现在对唐辉是真的佩服起来了。
“这小媳妇的嘴巴嘛,关键在这个小字上。”
唐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晓宁说道,“在公婆面前,总得试着深浅,话到嘴边留半句,不可全抛一片心。”
顿了一下,唐辉接着说道:“总而言之,就是该你看见的你要是看不见,就得挨打;不该你看见的你看见了,就得挨扎。该你听见的你没听见,就得挨骂;不该你听见的你听见了,就得挨罚。该你说的你没说就得挨擦,不该你说的你说了就得挨杀……”
对于唐辉的这些话,李晓宁听着挺新鲜,也触目惊心。
他毕竟是个聪明的人,略一思索,便想到了问题的根本所在。
他试探着问道:“依唐哥看来,我今晚是该说的没说,还是说了不该说的呢?”
“孺子可教也!”
唐辉又看了一眼李晓宁,目光之中满是赞许,“你今晚当然是说了不该说的了。”
李晓宁心中一凉,惊道:“那我岂不是得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