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家。
我一下子慌乱起来,挣扎着想要逃脱,不料被迎上来的一众仆妇,簇拥押解着,进了一间金碧辉煌的花厅。
琉璃吊顶,金砖铺地,东海龙宫也不曾有这样的气派。
我愣怔怔四处打量,目光不期然落到一个消瘦的老男人身上。
他须发皆白,干瘪苍老,看上去枯槁得像一具僵尸。
他坐在明黄的榻上,正翘着兰花指,细细地品茶。
明知道乌泱泱进来许多人,他竟是连头都不曾抬过。
傲慢,无视,仿佛有把一切都踩在脚下的自信。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如没猜错,他便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老太监。
魏诏荣把我送过来做什么?
讨好老太监,还是让我替他顶罪?
我脑子飞速旋转,想着每一种可能。正当我脑子都烧热之际,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爹?
我爹他竟然坐在下首边,正一脸谄笑,跟那个老太监没话找话说。
「小女年方十七,青春正茂,相貌虽不及貂蝉西施,却也是出类拔萃的很。千岁老爷若不嫌弃,纳她进府,也算是我们陆家的福分了。」
狗爹该死。
老太监比他还要大三十多岁呢,真不知这番话,他是如何腆着脸皮说出口的。
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到最后却做这些蝇营狗苟的事儿,我都替他害臊。
老太监的声音发虚,像是从屋顶上飘下来的。
他说:「咱家老了,论年岁都能当陆姑娘的爷爷了,若霸占了她,实在于心不忍啊。」
他也会有怜悯之心,在场的所有人显然都不信。
就连垂头耷脑躲在角落里的魏诏荣,都一脸疑惑。
他叫了声「义父」,转头瞥我一眼,冲老太监道,「这仙……丫头聪明得很,会占卜,算得很准。」
狗贼,竟敢把我卖了。
我心里暗骂。
老太监抬头望了过来,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姑娘帮咱家算算,我这富贵通天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啊?」
这问题是个坑,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可能惹得老太监当场勃然大怒,让人把我给砍了。
魏诏荣和我爹,双双担忧地看了过来。
我轻笑了声,「千岁大人何必明知故问。盈满则亏,盛极必衰,此乃天道。」
这句话似炸雷,一下子惊翻了满屋子人。
我用眼角余光,看到魏诏荣和我爹脸色惨白,双双跪倒在地,呼天抢地喊着饶命。
老太监愣了一瞬,随即也笑起来。
「这道理浅显,咱家竟是忘记了。」
我笑了笑,又道:「握在别人手里的富贵,跟握在自己手里的富贵,到底是不同的。」
我这句一出口,老太监那双暗淡无神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像他这样贪婪的人,才不会满足一辈子屈居人下。
别说他是个太监,无子无孙,没有延续。
他离那把龙椅只有一步之遥,我不相信他能心如止水,就此满足。
我赌他贪心不足,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也要奋力一搏,往前冲上一冲的。
只是,之前很多人不敢在他面前怂恿他,毕竟那是大逆不道的言辞。
他的苦闷和惆怅,甚至喜怒无常,并非担心富贵不长久,而是想造反,却又不敢造反,怕堵不住悠悠众口,怕自己师出无名。
而眼下,我亦无路可走,不如冒险一搏。
唯有骗取他的信任,我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老太监一言不发,沉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