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翠花婶子又笑话养母了。
“姣姣是个女娃,又不是亲生的,你就莫送她读了嘛。”
“或者先欠着学费呗,那么多人欠着,学校也没赶人啊。”
……
养母嗤笑一声:“别人杀人,难道我也去杀人?别人吃屎,我也去吃屎啊?”
“欠学费隔三差五就要被点名,你也是女的,难道不晓得女娃更要脸面?”
翠花婶被怼了一通,跟王大娘在村里四处说养母坏话。
“那个金桂不晓得好蠢,捡来的女娃当个宝,我倒要看看她费钱又费力,最后能讨到什么好!”
“脑子进了水,两个儿子不尽心扶持,以后还指不定要怎么怨他们。”
……
除了水稻播种和丰收时,其他时间,养父都在外接活干。
每到过年他格外忙。
大年三十还在外面讨工钱。
有时能讨着,有时隔了四五年,几百块主家都是一拖再拖。
每次没讨到钱,养母总是火冒三丈:“这些人有钱盖房子娶儿媳妇,就缺咱家这几百块?”
养父叹口气:“还能咋办,明年再说吧。”
乡下规矩,正月不讨债。
所以,大年三十都没要回来的钱,就只有等到下一个三十了。
养父成日在外面忙,家里的大小事就都扔给养母。
那时农活很多。
春天要采茶叶,做茶叶,种花生,种红薯,种玉米,种芝麻,种绿豆黄豆,种菜。
其后要除草,打药,施肥,翻红薯藤,给玉米疏果授粉,给菜浇粪浇水……
我们三个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这些活都是养母的。
时间过得很快。
大哥一直很努力,大概天赋所限,他最终只考上三本。
学费昂贵,除了助学贷款外,自己每年还要出一万多块。
二哥不负养父母所望,考上了一中,马上就要入高三,暑假学校组织补课。
我也在念初二。
女人最怕焦虑和操劳。
我们三个如雨后春笋,唰唰唰地涨。
而养母则像是我们脚下的那片土地。
我们从她身上理所当然地汲取营养。
那会正好暑假,可养母不让我去地里干活。
“你二哥不是说了,城里孩子暑假都会补课。”
“就你这脑袋瓜,再不努点力怎么考一中?”
那日天色已暮,养母还要出门。
“这么晚了,还出去干嘛?”
“去玉米地干点活。”她扛着锄头,戴着草帽朝我笑,“知道你嘴馋爱吃嫩玉米,我前几天已经看好了几房,一会顺便给你掰回来,正好明天煮了当早饭。”
我一边做晚饭一边写作业,饭菜都熟了,她还没回来。
我对着身后大山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
心有点乱。
我打着手电出门找她。
看到前面的玉米伏倒了,往前走两步,我看到养母倒在地上。
10
她手腕垂落在挺直的玉米杆旁。
手里,还捏着一个被掰下的玉米。
她的手腕那么细。
竟比玉米杆粗不了多少。
我头皮炸开,身体不住地发抖,努力了好几次,才发出呼救的声音。
“救命,救命……”
求求你们来救救妈妈。
她嘴硬心软,她勤劳踏实,她体贴老公,她爱护子女。
她那么好。
是挂在我心间的太阳。
是悬在我暗夜的明月。
求求你,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
求求你们,不要让她出事,不要带走她。
镇上卫生所已经下班。
支书开着拖拉机送养母去了县医院。
养父接到电话也匆匆赶到了医院。
我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看到他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妈妈她,妈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