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李月明所料,宫里来了圣旨,想来祈中正是气得狠了,圣旨来的那天,距离祈正被打刚刚过去四天。
动作如此之快,出其不意,丝毫不给他们准备的机会。
但是祈正此举,倒是正合了李月明的意。
接圣旨……打赏公公……送客……
李月明都表现的无比自然,这让李逸谦和李月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只是,皇上似乎没有给他们心疼的时间……
婚期就定在了半月后。
所有人都猜得到意图……
一个月前,东厂督主动身前往江南,至今未归……那人不像旁人般容易摆弄,这门婚事要在他在江南办案没回来之前成了定局。
否则,即便是下了圣旨,他一样有办法让皇上收回去。
这厢的李月明倒是乐得清闲,再嫁一回,她的目的性很强,不像前世般惴惴不安,反倒是她爹、她娘和她那闯了祸的阿弟,倒是恨不得一夜急出白头。
“闺女呀,咱不嫁,你爹那劳什子侍郎也不做了,咱们告老还乡,去江南找你外婆,咱们一辈子再不入这京都,娘舍不得你嫁人,更何况还是个……还是个……”
李月明的母亲柳氏是江南人,她爹下江南采风时看上了她娘,用尽了手段才将人娶回京城来。
柳氏一直温柔小意,从不掺和夫君朝堂之事,此时能有如此说辞,想来也是气的狠了。
李月明看着风韵犹存的母亲,脸上已布满泪痕,她心疼的赶紧依偎在母亲身上,出声安慰道:“母亲,去了江南又能如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说,嫁给栗青,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呢?娘有没有想过,女儿不嫁给栗青,将来会嫁给谁?”
柳氏不明所以,她一直安于后宅,无欲无求,夫君疼爱,儿女懂事,对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李逸谦从来不给她讲,也从来不会让她知道。
柳氏扶正李月明的肩膀,噙着泪望着她,问道:“明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月明望着自家娘亲这一脸懵的样子,叹了口气,“母亲莫急,女儿唤玉竹请爹爹和阿弟一道过来”。
说罢,便向玉竹使了使眼色。
不一会,李逸谦和李月清先后来到如意院,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李月清两个核桃般的眼睛已然是说明了一切,他望着李月明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原本明亮的眼睛都黯淡了许多。
屋里一片寂静,气氛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闷,最后还是李月明主动说起这事,“爹爹,阿弟,你们怎么看这场婚事?”
李逸谦沉默了好久,似是想了很多,最后才下的决定,“这场婚事,不会如期,爹今夜就派人去江南,将此事告诉栗督主,此人必是有法子推掉。”
似是觉得还是怕有变故,李逸谦又补充道:“明儿放心,再不然,爹爹去找你大伯父,你大伯父不会不管的。”
李月明听到爹爹这句话,腾地站起来,语气有些急,“爹爹可是已经派人去了江南?”
李逸谦摇摇头,“还未,”
随后又出声安慰道:“正在安排了,女儿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去东厂的,”
李月明听到前两个字,就已经放下心来,小幅度的拍了拍胸口,继而又坐了下来,望向李逸谦说道:“刚才女儿问了母亲一个问题,倘若女儿不嫁入东厂,将来会嫁给谁呢?这个问题,爹爹可能回答女儿?”
李逸谦愣住,“明儿,你……”
李月明直视李逸谦的眼睛,语气旦旦的说道:“爹爹,女儿会嫁给二皇子,不是正妃,或是侧妃,或许只是个妾,女儿说的是对吗?”
李逸谦望着眼前的李月明,有些震惊,但没有出声反驳。
的确,他的大哥李逸洵是众人皆知的二皇子党,私下拉拢他数年,只因他看那二皇子不是明君之选,从没肯点过头。除此之外,两兄弟感情一直不错。
而三年前,李逸洵借过寿之由在府上办宴,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去给大哥祝寿,回来后却被大哥告知,宴席时二皇子指明对李月明有意。
此事只有小部分人知道,这几年,李逸谦从未向家人提过一句,暗地里自己也一直在找折中的办法。
二皇子的正妃自是不会许给他李逸谦的女儿,李逸洵和几个二皇子党都在暗中较劲。
明儿说的不错,能得二皇子青睐,按照大哥的说法,该是无上荣光,但他李逸谦从来都不是这么想的。
李月明看到父亲这副模样,直接表明了心意,“爹爹,女儿不想嫁给二皇子,更不想爹爹因此加入党争,比起做二皇子的妾室,女儿宁愿嫁给栗青。”
李逸谦皱着眉头,“明儿,你先告诉爹爹,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三年前,二皇子便问过女儿,长大后入他后宅如何?”李月明一本正经的胡诌道。
反正,爹爹不会向大伯求证的,更不会向二皇子求证。
“女儿当即便拒绝了,二皇子此人,一不是良配,”李月明顿了顿,又语气肯定的说道:“二,也不会是明君。”
此话一出,李逸谦猛的站了起来,就连一直身居后宅的柳氏都被惊的赶紧去捂自己女儿的嘴。
“你可是疯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李逸谦一脸的震惊,虽是责备的话,却也压低着嗓子。
今日这话若传出去,他们李府便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下来。
“爹爹娘亲莫怕,”李月明拿下母亲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安抚似的握在手里,“女儿已让玉竹差使走了其他人,玉竹此时,在外面守着呢,不会有旁人听见。”
这屋里,脸色正常的怕不是只有李月明一人了。
李逸谦这才放下心来,他复杂的望向自己的女儿,体弱多病一直久居后宅从不外出的女儿,是何时开始长大的……
“那明儿你的意思呢?”李逸谦的话里,似是开始妥协。
“嫁栗青,或许是女儿逃离二皇子唯一的机会。”李月明看着屋里阴沉着脸的三个人,有心安慰他们,“再说了,栗青许是个容貌俊俏的,又统领东厂,女儿不亏的。”
听到此话,李逸谦沉默半晌,还是不赞同,“那栗督主容貌身姿确实不凡,但为人很是阴狠,朝堂之上树敌无数,明儿你不了解此人,那人比二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儿不赞同如此说法,”李月明心还是偏向那人的,不自觉的反驳道:“何为忠臣良将,何为奸佞小人,他做了什么,忠君是错还是拥君是错?决策者的错误,王公大臣不敢骂皇上,反倒过来骂他。”
“放肆,”李逸谦震惊的看着女儿,“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这么多年,你在府里都学了些什么,是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
李月明身子一直不好,身为人父的李逸谦一直有愧,莫说如此大声呵斥了,就连与她说话都是刻意压着声音的。
每次去宫中参加宴会,李逸谦看到那些与女儿同龄的贵女结伴参加宴会,更是心疼自家女儿,不能出街游玩,甚至于出房门都要看老天爷的意思,畏寒畏热,稍不注意就会大病一场。
柳氏看着被呵斥的女儿,泪珠子更是不要钱似的掉,女儿什么都不懂,连那东厂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却还在一直安慰他们放宽心。
“你吼什么,明儿有说错什么吗?都说了四下无旁人,你怕这怕那。一个身居后宅的女子都知道这般,你是忠臣,你是良将,所以呢?你那贤明般的圣君啊,怎么就听信了谗言让你的女儿去嫁给一个阉人呢?”
李逸谦沉默了,当今皇帝昏庸,人人知晓,众人不敢挑战皇权,所以记恨到了栗青身上,可是明儿说的对啊,栗青错在哪?最大的错也莫过于太忠君了吧。
“这些事情暂时不论,总之,明儿嫁入东厂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明儿也不要想太多,相信爹爹。”
“并非女儿不相信爹爹,只是赐婚圣旨已经是人人皆知,而且女儿也说过了,比起以后嫁给二皇子,女儿更愿意在栗青这里搏一把。”李月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李逸谦行了大礼,“求爹爹成全。”
没等李逸谦说什么,柳氏便赶紧扶起了李月明,她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都怪娘,给你生了个不争气的弟弟。”
李月明摇摇头,又望向父亲,李逸谦重重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着实也没有别的法子。
“明儿既然心意已决,那为父拼了命,也会保你在东厂无虞。”
“谢爹爹。”
好不容易将爹娘送走,李月明这头上已是有些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了,可着实是累的紧了,她现在只想躺下休息一番,但是李月清这小子,却赖在她房间不走了。
“臭小子,阿姐累了,给阿姐揉揉肩。”
李月清见爹娘走远了,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李月明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扶他,可李月清铁了心的要跪着,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阿姐,都怪阿弟不懂事,闯了祸,竟搭上了阿姐,阿姐再等几日,阿弟总会想出办法的,那东厂,阿姐是说什么都不会嫁进去的。”
李月明看着如此模样的阿弟,一阵心疼同时,也感到心累,莫不然,刚才那一出还得再演一遍?
她一边扶起李月清一边出声道:“阿姐怎么舍得怪你,而且,阿姐对栗青一直是有预谋的。”
李月清听到此话,猛地抬头看向李月明,问道:“阿姐此话何意?”
李月明也懒得装了,着实有些累了,她抬手拂了拂李月清膝盖上的尘土,道:“你想想,阿姐一个不爱吃甜食的人,怎么突然叫你去买芙蓉糕,还是每日都要吃?阿姐的缘由不便多说,但阿姐不希望你内疚和自责,这本就是阿姐该走的路。”
李月清还没想明白,刚要张口再问就被李月明轰出了如意园。
没办法,李月明太累了,她实在是想躺一躺。
李月清回去后好一阵翻来覆去,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经过这么一出,他是不敢轻举妄动了,鲁莽的代价他已经见识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