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夕阳西下,县衙内,一片肃穆。
“升堂!”
“押他上来!”
朱元璋位于上位,仪鸾司错落两侧,再往下,才是本地官差衙役。
一声惊堂木拍下,苏宇昂头迈入,众人尽数侧目。
负责押送的毛镶反倒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江宁县令苏宇,于洪武十年行贿罪臣胡惟庸百万两纹银。”
“依律,当斩!”
朱元璋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将手中几封信件径直甩在苏宇面前。
“铁证如山,你可有话要说?”
一时间,满堂寂然!
堂中衙役面面相觑,眼神皆流露出一抹畏惧。
九五之尊亲自登衙开堂,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胡惟庸大权独揽,当年寿辰,六位国公贺礼各个在我之上!”
“莫非他们,也要尽数处死不成?”
苏宇面不改色,语气平淡。
其中含义,却让众人色变!
这小子,居然想拉开国六元勋下水?
“一派胡言!”
“六位国公为官清廉,贺礼皆是来自咱赏赐的私财,跟你能一样吗?”
朱元璋面色一变,怒声道。
这小子,不认罪也就罢了,还要反咬一口自己的袍泽兄弟?
“他们赠出百万贺礼,是源自私财。”
“臣送百万贺礼,就是贪污行贿。”
“陛下.……多少有些双标吧.……”
苏宇嘴角一抽,轻叹一口气,颇有些无奈。
“咱对他们赏赐亿万,区区这些贺礼,有何不对?”
“倒是你一介县令,俸禄不过百石……”
眼看朱元璋眼神微眯,杀意盎然,苏宇反倒上前一步。
“臣官坊经营得当,一年收入,就不止百万纹银。”
“何须徇私枉法?”
朱元璋脸上表情一滞。
身后毛镶也是脸色古怪,上下打量身前年轻男子。
百万纹银,都快抵得上一州赋税了!
“这小县令,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哼,陛下亲自审理,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唉,他不认罪伏法,反倒抬棺进谏,不论成败,他倒是名垂青史,苦的是咱们仪鸾司,还要落个办事不力的口实!”
数名仪鸾司官员撇撇嘴,满脸哀怨。
人证物证俱全,皇帝亲传口谕,却闹出抬棺的乌龙来。
到手的功劳振翅跑路,换谁都得满脸怨气!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江宁官坊冠绝大明,绝非虚言!”
“是啊,江宁南来北往的商户熙熙攘攘,随便一个门面,都有数十万两的价格,苏大人说了,这是什么房……房地产经济?”
“就看江宁物价,一年百万利润,又有何难?”
眼看朱元璋一口一个为民除害,这些民众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不少人更是当面驳斥,开始为自家县令发声。
“一派胡言!我在应天府的宅邸,也不过数十两,区区一个小县城,还能贵的过应天?”
毛镶面色一怔,满脸不可置信神色。
各地为官的县令会读书,可不见得会做买卖!
状元郎能力卓绝也就罢了,这苏宇,极有可能还是买官上任……
江宁县不出岔子,都算祖宗显灵,更遑论房价飞涨!
“你说,江宁官坊,一年盈利百万?”
“你是不是觉得咱久居庙堂,不知大明物价?”
朱元璋笑了,眼带寒芒,满脸嗤笑。
“你把咱,当傻子?”
下一瞬,他赫然起身,上位者威势蓬勃而出。
他是皇帝不假,但出身草莽。
算得上几千年来唯一一位当过乞丐的皇帝!
“陛下若是不信,官坊账目一目了然,去查账便是!”
苏宇面不改色,依旧淡漠。
虽说为了刺激市场经济,他的确挪用了不少.……
但在大明这宛如筛子的小儿科财政系统面前,他做的假账,刘伯温亲至,恐怕都看不出端倪!
“咱日理万机,犯得着跟你周旋?”
“毛镶,这人满嘴胡言,押入死牢候审!”
朱元璋神色带了几分不耐,径直挥手道。
百万两盈利的官坊?
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
“是!”
毛镶长出一口气,上前便要拿人。
自家这主子本就喜怒无常,近日马皇后日益病重,御医束手无策,更是让他们这些近侍人人自危。
若这县令真耽搁圣上心情,只怕他们也会人头不保!
“关我可以!”
“杀头也可以!”
“但……我苏宇,不需要跟任何人周旋!”
“我身为大明县令,尽职尽责,治下民众富足。”
“如果太有能力,官坊经营太好也是罪过……”
“那我苏宇,用不着诸位动手,我甘愿赴死!”
苏宇话语刚硬,满脸慨然赴死神色!
言罢,竟是直接伸手抓向毛镶佩刀。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寒芒出鞘,一柄利刃已然被他自己横在了脖子上!
“既然陛下一定要造一场冤案,因一己之私,以私情篡改大明律法,我无话可说!”
“滥杀无辜,残害忠良,朝令夕改,视《大诰》于无物!”
“我苏宇,无罪之身,今日赴死!”
“便要用满腔热血告知这天下,《大诰》乃一纸空文,大明律形同虚设!”
“不思进取,溜须拍马,讨圣上欢心者,方才能在大明官场生存!”
言罢,他双眼微阖,手中长剑便要对咽喉刺下。
佩剑被夺,毛镶本想抢回,陡然听闻如此大义之言,一时也傻在了原地。
一众民众衙役脸色剧变,却不敢阻拦半分!
堂上朱元璋脸色一阵青白,心中更是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这厮贪污百万,莫非,朕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