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翌日,虞嘉元醒得很早,过往在脑海里反反复复闪现了一整个夜晚。
昨天她上了二楼睡,睁眼时,心口还有点慌,眼珠子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一动不动,再一次从惶恐中想到现在的处境。
这里不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大虞朝,没有熟悉的父王皇兄,满目都是陌生的环境,只有一个栖则。
对,栖则。
天刚蒙蒙亮,窗户上像蒙了一层纱。
昏昏沉沉,看不清景色。
掀开被子,踩着那双不合脚的拖鞋,犹豫再三,悄悄推开隔壁房门。
窗帘紧遮,屋子里很暗,床上拱起一道弧度,勾勒出修长的身姿。
虞嘉元眼睛亮了亮,慢吞吞挪着步子,走上前去,呼吸刻意放缓,跪坐在地板上,双手扒着床边,歪着脑袋打量睡得正熟的少年。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的不安消散许多,眼皮也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膝盖被人踢了踢。
她慢慢转醒,床上只剩下被子,顺着头顶笼罩下来的阴影看过去,穿戴整齐的男生垂眸看他。
见她睁眼,李栖则后退一步,眸色深沉:“起来。”
“栖则……”虞嘉元揉着眼睛,双腿泛麻,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语调透露着委屈,“你扶我。”
“你做梦呢?”
“你怎么知道?”女孩眼睛瞪圆,“我梦见父王和皇兄了,还有你。”
李栖则只当她公主病又犯了,转身就走,从书桌上捞起背包,开门时停了一瞬,脸半侧:“快点下来,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别啰嗦。”
楼下,餐桌上摆了几碗白粥,包子散发着热气,李奶奶腌的咸菜,咬下去清脆酥爽。
李栖则吃完了,才见到楼梯上边走边揉腿的女孩,她还裹着他的那件厚外套,长头发黑又亮,未施粉黛,眸子弯着像月牙。
对方乖乖和李奶奶打了个招呼,老实坐在桌前,夹起包子就往嘴里送,小口小口地嚼着。
小黑在角落享受着李栖则放进它碗里的包子,不断地冲这边摇尾巴。
李栖则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看着女孩吃一口看他一眼,细白的手指捧着瓷碗,喝下一口粥。
吃完饭,小姑娘换上了她之前的那套衣裙,头发是李奶奶挽的,编了个鱼骨辫,垂在一侧肩膀。
她似乎很新奇,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扬着脸问他好不好看。
李栖则将那件校服套上,背着包在院子等。
“别臭美了,快走。”
女孩像只蝴蝶扑过来,看起来有点开心:“栖则,我们去哪?”
李栖则没理她,对方欢喜地跟在他身侧,还不老实,总是想去拉他的手,他躲开,然后这人就嘟嘟嘴,一脸抱怨的看着他。
在巷口和易谭声会合,后者欲言又止,视线不住地在女孩身上打转,悄悄靠近:“你真打算把她送公安局啊?”
李栖则脚步未停,看他一眼,眼底意思明明白白。
“好吧,这么大个人走丢了,她家里人估计也着急。”
零五巷往左走五百米的地方,就是警局。
只是需要穿过一条马路。
李栖则数着红灯剩下的秒数,绿灯亮起,他径直往前走。
衣角轻轻被人拽了下,像小动物的爪子。
“栖则。”她揪着他的衣摆不放,“这些是什么?”
他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过去,一辆辆汽车井然有序地等待着红绿灯。
斜睨她一眼,对方眼珠子还滴溜溜地转,黝黑黝黑的,像两颗熟透了的葡萄。
“车。”
“车?我知道,大虞朝也有马车。”
“不是马车,是汽车,笨。”
女孩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还试图辩驳:“我不笨,父王和夫子都夸我呢。”
李栖则懒得理她。
过完马路,就是公安局大门。
听完他们的描述,执勤人员大致记录了事件的经过,平头警察问了她的姓名和家庭情况。
虞嘉元揪着衣摆的手不放,暗戳戳地往李栖则身后躲,将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
“虞嘉元?”警察在电脑上搜寻了好久,“世界上根本没这个人。”
“不会吧,警察叔叔。您确定吗?”易谭声凑到电脑面前,上面的确显示没有这个人的身份信息。
“这还能有假?这上面的信息都是从实登记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说你的家乡是哪来着?”执勤人员转向虞嘉元,语气质疑。
虞嘉元掐掐指尖:“大虞朝。我是大虞朝的嘉和公主,我的父王是老虞王……”
执勤人员沉思片刻,嘴角抿直,眼神不似刚才那样友善。
“你说的那个老虞王是不是虞正明?最后国破,嘉和公主是不是还被送去和亲了?”
“对,就是这个。”虞嘉元点头,没顾及对方的语气。
执勤人员的脸色变了又变,原本认真记录的本子也被收起来,忍住没有发火。
“小同学,大虞朝灭亡距今一千年了,你们拿我们寻开心呢?”
“走走走,一群毛孩子,拿公安局当什么地方,去别处玩去。”
几人被“请”出去。
易谭声还从刚才的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围着一脸无辜的小姑娘转,左右打量着她:“妹妹,你到底是谁啊?”
“你是不是叫虞嘉元?”
“信息上怎么会没有你这个人呢?”
虞嘉元被问怕了,悄悄往李栖则身后躲。
后者一脸平静,虽然没有像易谭声那样夸张,但眸子里也蕴含着满满的疑惑。
手机拿出来,打下虞嘉元三个字,页面跳出来,信息很少,只有史书记录的寥寥几字。
易谭声和虞嘉元都凑上来。
前者疑惑,后者眼尖,看到上面的一张图片,激动地指着它:“这就是父王为我建的望月台。”
李栖则和易谭声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见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栖……栖则,现在怎么办?”
李栖则的手机被女孩抱着,对方盯着那张照片痴痴地看,边看边流泪,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什么。
事情朝着预期的反方向发展,本以为将她送到公安局就完事了,现在却越来越复杂。
他揉了揉眉心,拽着女孩手腕,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