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莺来医院挂了心脏科,还是顾斯行的号。
她进来时,顾斯行刚穿好白大褂,身姿颀长挺拔,正在低头系着腕间的袖扣,显露出了一截白净嶙峋的腕骨,蜿蜒的血管攀附在表层,还佩戴着全球限量的手表,看起来十足矜贵,有一股子勾人心扉的成熟韵味。
听到轻微的开门声,顾斯行眼皮微掀,眸色寡淡又冷凛。
对于孟莺的突然出现,他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孟莺站在顾斯行面前,甚是尴尬、局促,明明上次见面时她还对他心生怨恨,而短短几日之后,她现在又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来求他可怜她。
老天真的好会捉弄她!
顾斯行缓缓戴上一次性的医用手套,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淡问:“心脏哪里不好?”
孟莺犹犹豫豫,有些拉不下来脸,从进房间开始便一直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放下身段叫着昔日对他的爱称:“斯行哥哥,我...我可以借钱吗?”
顾斯行心里早就猜出她来此的目的了,清淡的口吻里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轻蔑:“借钱?你拿什么还?”
既然她开口说是借,那么总得有抵押的东西吧?
他再有钱,也不想做慈善。
孟莺转了个身,当着顾斯行的面脱掉了最外面的针织外套,里面是个纯白的吊带裙子。
沪市九月底的气温还很暖和,白日里有二十多度,她光穿着裙子并不冷。
她故意把有烟疤的后背展现在顾斯行面前,企图激起这个冷漠老男人的一丝怜悯之心。
然而顾斯行在她脱衣服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她把之前戴在右手上的手链摘下来了。
那是他两年前亲手戴上去的,说过让她一辈子都不准摘下来的!
而现在,她不听话了。
是不是连带着对他的爱也不再重视了?
顾斯行的手渐渐有所收拢,情绪暗泄。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脱衣服,他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
男人看女人一般都是从上往下看,但顾斯行喜欢从下往上看。
像他这样的男人,脸见过太多了,再美也不稀罕。
他很注重女人的穿衣打扮和身材,在乎的是整体气质,而这种类型的男人往往对人对事都十分挑剔。
顾斯行的视线渐渐来到孟莺的肩头,看见了那块烟疤,不为所动,继续淡漠道:“我这是心脏科,不是烧伤科,你挂错号了。”
他意思很明显,他不要她的身子,他嫌弃。
再度遭受到羞辱的孟莺不想就此放弃,她再次转回身,胸前风光若隐若现。
她身材很好,极其有料。
男人是很难拒绝的。
她对上顾斯行这双天生寡情的眸,冷漠看人时最具杀伤力了,直击她心房,再加上天生的身份压制,她真的很难在他面前抬得起头。
孟莺走过去主动伸手抱住了顾斯行,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和消毒水味,不算特别好闻,但也不难闻,混杂着他特殊的气息在里面,极易惹人沉沦。
她柔柔弱弱说:“我还没有第二个男人,只有你。”
顾斯行闻言没什么反应,就只是低头睨着她,单薄的唇轻勾,连嘴角下的小痣都显露薄情,“你就这么贱?”
孟莺心里自嘲:当然贱了,不贱怎么能被老男人玩了,还又甩了?
“你说过,我唯一的资本就是年轻漂亮。”
所以别这么口是心非。
他们这些男人不都喜欢年轻女人吗?
当年他都三十了,不还是照样玩弄年轻的她吗?
男人稍一有钱就变坏,更别说有权又有钱的顶层男人会有多少手段整你。
整到生不如死。
顾斯行:“你不是不要我的钱吗?”
上次她不是很有骨气地把他的钱全都打掉了吗?
现在知道钱好用了是吧?
孟莺卑微地踮起脚吻上顾斯行,敛起了所有自尊,她用行动诉说满腔悔意,嗓音委屈软糯:“要,我要你的钱。”
她现在没法再假清高了,没法再跟他赌气了。
她现在真的很需要钱,他的钱。
顾斯行低垂着眉眼俯视孟莺这张楚楚动人的小脸。
两秒过后,他摁住她的后脑,深深吻了上去。
孟莺身体软在顾斯行怀里,头顶传来男人低醇的嗓音:“想跟我要钱可以。”
顾斯行拿出抽屉里存放的现金,下一秒,他将手中的现金全部扬在了地上。
一时间,红色的纸张飘飘洒洒,景象甚是壮观。
“只要你捡起来,这些都是你的。”
他在惩罚她。
惩罚她上次的清高和任性。
不是要钱吗?
他给她。
毕竟有过一次床笫之欢,一夜的夫妻情,孟莺何尝猜不到顾斯行的意图。
他的这番举动不就是在嘲讽她:当初给你,你不要,现在又回头低声下气地来求我,那就把你不要的重新一点点捡起来。
有求于人,必受制于人。
关于这点,孟莺早就深刻地从顾斯尔身上体会到了。
有时候,真的不能不认命。
她刚一蹲下身子,头顶就再度传来男人冷漠的腔调:“我让你跪着捡。”
孟莺霎时震惊,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去。
这一刻,他对她的漠然让她想起了昔日他对她的温柔,形成鲜明对比,一阵讽刺。
充满爱意的眼是会装出来的。
那种被权钱养出的疏离、冷漠、利己,他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啊。
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
不。
他不需要爱情。
他只要还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只要还有顾三少爷的身份,他就不缺爱,尤其是各种女人的爱。
“孟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求人要有态度。”
他在教她。
教她怎么求他。
哥俩还真是...亲生的。
孟莺低头凝视着这满地的百元大钞,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会转身就走,可是现在,她需要钱,非常需要。
似乎和活下去相比,尊严真的很不值钱。
真是难为哥俩一直乐此不疲地折辱、践踏她了。
孟莺心灰意冷地闭上了眼睛,控制住那不争气的眼泪,身躯缓缓下移。
然而当她跪了一个膝盖时,她发现自己真的没法做到在顾斯行面前下跪。
她情愿被顾斯尔暴力羞辱,也都比来求顾斯行强。
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简直没有一点同情心。
“好歹我们也有过一夜,就不能看到那夜的份上给我一点钱吗?”孟莺最后恳求。
“九十多万的手链买不了你一夜?”顾斯行一想起孟莺把这条手链摘下来了就生气,她答应过他,除非是他不要她了,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摘。
男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当年他给过她报酬。
初夜九十多万,算得上天价了。
被羞辱到此种地步,孟莺也算彻底想清楚了。
她重新站起身,并捡起原先扔在地上的外套,朝着顾斯行深深鞠了一躬,曾经的爱也到此为止。
“对不起,今天是我唐突了。”
她得谢谢他。
谢谢他让她明白爱连个屁都不是;谢谢他让她明白身份的不对等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谢谢他让她学会长大,让她脱胎换骨,从此失去天真和单纯。
她就不该奢望顾斯行这样的男人会有怜悯之心。
芸芸众生在他眼里算什么啊?
普通人的命不值钱。
见孟莺不堪其辱想要离开,顾斯行略带威胁道:“你真的想好了?一旦离开,你一分都拿不到。”
孟莺学着顾斯行的口吻,语调客套疏离道:“不劳顾医生操心。”
说罢,她真的转身走了。
毫不犹豫。
一时间,房门大开着,走廊上的微风袭来,轻轻拂过面容,压不住狂暴躁动的心。
顾斯行墨黑的眸深沉无边,凝视着孟莺离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为止。
他其实也知道,他自己的性子很扭曲,他讨厌被人拒绝,讨厌一切事物脱离掌控,尤其这个人还是孟莺。
孟莺走后,气氛静默了一小会。
倏地,顾斯行一个转身,伸手扫落了一本桌子上的病历,发出不小的声响。
同时,笼子里的夜莺也受到惊吓,当即叫了起来。
顾斯行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沉了一股气,冲自己的小宠物吼道:“闭嘴!”
然而夜莺继续叫,继续和自己主人对着干。
一个个的,都不听话了。
她这只小夜莺,想飞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