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薇要下乡的事，基本上已成定局。

吃完饭后，王爱芳带着明薇去知青办报了名搞好手续，又匆匆忙出门了。

“这分到哪也是有讲究的，我不得去给你疏通疏通？”

明薇就懂了，又是找关系去了。

接下来几天，王爱芳忙得不见人影。

去兑换全国粮票，收棉花打被子，做路上的干粮……桩桩件件都是事。

而明薇一下子就成了家里的宝贝蛋，洗碗这种活都轮不上她了。

明薇哭笑不得，却也乐得自在。

爽歪歪地过了几天好日子，这天，从澡堂子畅快洗了澡出来，却正好碰上了老赵同志回家。

“爸，等我呢？”

老赵没说话。

只见老赵从兜里摸出一卷东西，也不看，全塞到了明薇手里。

语重心长：“女孩子在外面，泼辣点好，去了……就得像你先前那样，名声好不好的不打紧，关键是……别吃亏！”

当爹的，也只会说这几句话了。

明薇手里的钱，却沉甸甸的。

她数了数，一共八十六块七毛。

这些钱，怕是老赵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也不知道攒了多久。

明薇就觉得，这个爸对小闺女多少还是关心的。

不过，老赵同志，你有这么多私房钱，王爱芳女士知道吗？

算了，看在这些钱的份上，她就不找王爱芳告状了。

给钱的不止老赵同志。

下班回来后的二哥赵明城，也找个机会塞给明薇二十块。

“二哥攒的不多，只有这点，你紧着用。以后二哥多攒点，给你寄去，不怕到了那边没钱花。”

赵明城这份工作也就做了半年，每个月的工资上交大半后到手也就六七块，这么大的小伙子，平常和兄弟们出去玩，或者有喜欢的姑娘，哪有不花钱的。这二十块，怕也是赵明城的全部存款，这会全给明薇了。

“谢谢二哥。”

“你是我妹，都是一家人，谢啥。”赵明城说着，又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明薇。

是用木头雕的小像，眉眼看着，和明薇挺像的，清纯灵动。

赵明城挠头，“本来想去街上给你挑的，但我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家家喜欢什么，就自己雕了这个，你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明薇喜欢得不得了，“二哥，你手艺真好！这要是在古代，你肯定是宫里的工匠！”

“嘘，别瞎说。我这些都是自己瞎琢磨的，不入流。”不过被妹妹夸了，赵明城还是很高兴的。

“真的！我可得好好保管，说不定你以后成了大师，这木雕老值钱了！”明薇也不是全瞎说，穿越之前，她也逛过不少民俗展，有的老师傅雕出来的木雕，那都是有收藏价值的。

赵明城的手艺目前看着有些稚嫩，但构思巧妙，很有天赋。

赵明城笑了，“木工师傅可不挣钱，还不能跟咱家比。”如今不兴买卖，镇上的工匠拿的都是死工资，村里的也就挣几毛。

明薇也不解释，喜滋滋地把木雕给收了。

到了夜里，大哥赵明钢下班了，又敲响了明薇屋的窗户。

然后从窗户缝里塞进来二十块钱。

“大哥……我不用。”二哥孤家寡人也就算了，大哥毕竟结婚了，这些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明薇可不想要。

“你拿着，你要出远门，大哥没什么送的，有了些钱傍身，到时候有什么急事，也不缺钱用。”

“那……我嫂子那边？”

赵明钢：“你嫂子知道，她也是想着你好的。快睡吧！”

然后人走了。

就着月色，明薇将钱塞到了枕头下面。

就听见睡在边上的赵明灿突然翻了个身。

“明薇。”

明薇吓了一跳，拍拍胸口。

“你怎么还没睡？”

赵明灿：“我睡不着。”

“老四，你怪不怪我？”

明薇闭上眼睛，“我怪你干嘛？”

“要不是之前你帮我打杨丽，外面的人也不会那么说你。那天你和妈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你比我小，该我去下乡才对。”

赵明灿平日里莽撞，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那日王爱芳和明薇说的话，碰巧被回家的她听见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

自己是姐姐，却得了印刷厂的临时工名额，把小自己两岁的妹妹推到前面去，赵明灿拉不下这个脸。但因为老同学的经历，她又是真切害怕下乡。

这几天，赵明灿一直处在天人交战之中。

明薇却觉得她想得太多。

“赵明灿，我原本以为，你倔是倔了点，脑袋还是灵光的，没想到我看错了你。你是不是傻呀，你既然那天听见了妈和我说的话，怎么就不仔细琢磨呢？”

“咱家什么情况？要真能都留在家里，你信不信爸妈立刻能被人举报了去？到时候全家喝西北风。我们俩，其实是属于必走的，那是爸妈花了大人情，才保下了一个。你以为是偏爱你呢？想多了你。”

“那是人家印刷厂只要满十八了的，是我年纪不够！而且爸妈知道你傻，把你放下乡去了，你有没有命回来都不一定。我就不一样啦，我聪明，爸妈放心我！”

“你！”赵明灿坐起来了，脸都气红了，“你才蠢！”

好好一个妹妹，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啧啧，赵家基因真不错啊，一个个长得人五人六的，赵明灿是个冷艳型的，不做表情就是臭脸高冷范，这一生气来，脸一红，格外惹人怜爱。

明薇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

赵明灿：？？？

咬牙切齿：“赵明薇，你没个正行！”

一场姐妹谈心，硬生生闹成了姐妹打假。

直到隔壁王爱芳女士的怒吼。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讨打啊！都给老娘睡觉！”

两人默默放下了枕头，相视一笑。

正经躺下来后，赵明灿将一个包好的帕子递给了明薇。

“我这些天，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我去找孙天祥了，他和我谈对象，自己孬跑了，我不能白和他谈吧？这里头二十块，是他赔我的。”

“还有些零钱，是这两年我自己攒的零花，不多，就几块钱，还有些票，我已经换成了全国粮票。等我去印刷厂上了班有了工资，除了交给妈的，剩下来的我每个月存一半，都留给你。”

“喂，你听见没？”

见身边没了动静，赵明灿探头去看，却见明薇已经睡着了。

“睡这么快，猪啊你！”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给明薇掖了掖被子，将帕子塞到了她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