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呦呦迈着小短腿跟上去,邵瑞锦揪住她:“人家的家事,少管。”
“我不管,我就看看。”她噘着嘴,毕竟全司吃瓜第一名岂是浪得虚名。
见小丫头执意要去,邵瑞锦无计可施,只得带着她前往。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门后的人山人海吓住了。
什么听差丫头厨子老妈子都扒在门边,齐齐地望着一个方向,虽然听了管家的呵斥,自觉得给陆英麟让出了一条道,眼睛还是瞅着外面。顺着他们的视线,施呦呦发现了三三两两的人堆,交头接耳的围成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帅府门前是玩杂耍的。
没错,玩杂耍的。
陆景元蹲在圈里,嘴里还嚷嚷:“都来看啊,我多跑一圈,白副官翻十个跟头。”
被架在份上的白副官一脸无奈,帽子扔在一边,无计可施的在人堆里翻跟头。
不得不说白副官确实是个当兵的好材料,身子板扎实过人,跟头也翻得很是像样,叫好声接连不断,人越聚越多,陆景元甚至拿着他的军帽开始收费。
陆英麟实在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做啥呢,滚!”
老百姓你推我的我推我的很快散开,看热闹的也恢复原状,只剩下端着帽子的陆景元和旁边满脸通红的白副官。
男孩迅速从在场的各色人等中锁定了那位气质卓群的大佬,虽然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个陕西督军府里的所谓的督军,但从众人帅爷帅爷的称呼中感受到了此人的威严。对方一身白色裤褂,一副邻家老人的样子,面貌却很是雄伟,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细细看去,和当日里将他抱离柴房的男人多有几分相像。
这位就是他的爷爷了吧。陆景元有些振奋的捏了捏帽子,等的就是你了。
他仰头,主动出击道:“爷爷,我滚还是不滚?”
“做啥呢?”陆英麟怒气未消。
“跑步,”陆景元做了一个跑步的姿势,“我跟白副官打赌,十圈之后,我多跑一圈,他就翻十个跟头,不信你问他。”
白副官瞅瞅陆英麟,又瞅瞅地面,没敢点头。
这崽子平时八圈都跑不下来,谁想到今天怎么跟吃了鸡血似的,一口气跑起来还停不下来了,真是大意了。
陆英麟虎着脸:“你跑了多少圈。”
“二十。”
“二十?”
“昂,”陆景元一脸骄傲,心说这你还不夸我,趁热打铁:“爷爷,您说我厉害不?”
“厉害你先人!瓜皮,这下不累死你还怪了!”
陆景元疑惑,“我跑了这么多,您不夸我?”
“瓜怂,我铲你耳巴子,赶紧回来!”
陆景元挠挠头,这特么夸和骂也太难把握了吧!
他一脸挫败的将帽子还给一旁的白副官,低着头,上了台阶,瞥见一旁看热闹的小女孩,这不就是那天给他阿司匹林的那个小丫头嘛!
施呦呦也望着他,微笑着,冲着他轻轻说了几个字。
陆景元看那嘴型,好像是“你火了”?
他谦虚一笑,“嗨,这才到哪啊,也没几个人看。”
施呦呦一怔,接着莞尔一笑。
两人正甜蜜对视,陆英麟从前面回过身:“你方才说跑了多少圈?”
“二十!”陆景元声音响亮,心想您老人家是不是终于反应过来要夸夸我了。
“白衷霖。”
“到!”白副官应声站立。
“去,翻一百个跟头。”
“是!”
“啊?”陆景元看着白副官二话没说又去翻起来了,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连忙解释:“他刚才已经翻了很多了。”
陆英麟却像没听到一样往里走,只丢了句:“跟我过来。”
景元还要说什么,只听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说道:“外面唱什么大戏呢,这么热闹,也没人叫我!”
说着,迎面走来一个紫膛方脸的大汉,脸上还蓄着须,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气息,陆景元有些条件反射的往旁边闪了闪。
几人快要碰面时,陆英麟伸出臂膀拦道:“又山,说好清早起来一并练拳,你怕不是走错地方了。”
汉子大大咧咧,“咳,别提了,都怪我那个尕娃子,不听话,早上让他耽误了许多时辰。”
“中原在府里住得不好?”
“他住得好着里,”汉子瞪着眼,“他就是住得太好了,我说让他跟丑娃娃比试下枪法,他死活不应,让我收拾了一顿,驴日的玩意儿,茶里头调醋,一点不台孩。”
陆景元忍着笑,这怎么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呢,不过这事还跟自己有关系,比枪法?机会这不就又来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富二代,特别是有着健康爱好的富二代,陆森罗的业余时间往往被各种体育运动和户外活动覆盖,打猎是他自美国留学以后一直保持的一个爱好,由此发展出对枪械的热爱,使他在相关领域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达人。
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听起来年纪不大,射击场常驻选手对打败一个小娃娃还是挺有自信的。就是看看这回表现好了,能有人夸他两句么……(卑微)
他忍不住插嘴:“怎么不比呢,拉出来比比啊。”
陆英麟闻言,脸上终于挂了笑,说道:“我孙儿已经下战书了,你们敢不敢应战?”
卧槽,怎么这爷爷也这么自信,难道原生的陆景元枪法也很好吗?
汉子被人一激,更是情绪扩大了几分,忙不迭的:“我现在就去把那个脬蛋娃叫过来,一会跟丑娃比试比试。”
陆景元加火:“可千万别不来。”
他正得意,转头发现陆英麟正看着他,直看得他发毛。
“怎……怎么了,爷爷?”
陆英麟道:“你从来没叫过我爷爷。”
陆景元眼前一黑,完了,他这是崩人设了啊。
还好对方没再多言,朝前唤住汉子:“不用急,先吃饭。”
陆景元怀揣着对人设崩塌的担忧,浑浑噩噩的跟着几人来到后院,饭香已经飘了出来,大清早的挺清淡,闻起来有上好的小米做的黄米粥,引得他肚子咕咕作响起来。
陆英麟同着紫膛汉子、邵瑞锦走了进去,施呦呦也跟了进去,陆景元正要进去,仆人却挡在了面前。
啥意思,不让进啊。
施呦呦走在最后,看到这幕,又走回来,小声说:“你爷爷不让你上桌吃饭的,你要不在外面等等,我一会给你送出来。”
陆景元摇头:“不用了。”
不让我上桌吃饭?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在外面吃饭?凭什么让他跟着过来,又特么像狗一样不让跟进屋吃饭?(甚至连狗都不如)
“你去吃吧,我不饿。”男孩赌气般的离开饭厅,肚子却不留情的揭他的短,咕噜噜生怕别人听不到得响了一路,直到他发现一颗果实累累的石榴树。
趁下人不注意,他迅速摘了两个,正要入口,想到门口还翻着跟头的白副官,便循着记忆向大门走去。
白衷霖结结实实的又整整翻了100个跟头,体力有些不支,正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休息。
陆景元跑过去,将两个石榴都交到他手里。
白衷霖捏着石榴:“怎么不吃饭?”
见男孩不答话,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摸摸他的脑袋,
“爷爷是不是很讨厌我?”男孩问。
“没有。”副官说。
“那为什么让我跑步惩罚我,还往死里打我?”
“惩罚?”副官笑:“你忘了,这是你每天的生活。”
每天的生活。
陆景元从白衷霖的嘴里才知道,他自懂事以来,每天辰时不到,便要去出晨功了。
跑完步,一个严厉的国术师父在帅府西北侧的后花园里等着他,晚去一会儿,就是一顿打。
当然,除了几次生病,他从来不敢偷懒,因为自己的爷爷陆英麟陆大帅也在等着他。
早饭过后,这位作风谨严的西北王便要去巡视他的部队了。
男孩最怕副官来到这处小院把他带去同行,因为只要达不到那位乱世枭雄的要求,很容易还是一顿打,不管是考课答不上来、忘记了武器的配置要领,还是打枪一时脱了靶。
陆景元听着这悲惨的人生,不禁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
他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吗,虽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吃苦耐劳是传统男主必备光环,但会不会也太苦了点……
再说,这系统设定的亲情夸奖模块是什么鬼啊,家人之间的夸赞本应不难获得,可他面对的都是什么人啊,个个冷若冰霜,一不小心还犯了谁的忌,这到底是亲人还是仇人啊。
“在想什么?”白衷霖见男孩一直不说话,问道。
“我在想为什么有些付出,永远得不到回报。”
白衷霖笑:“为什么付出,就一定要图回报,”他捏捏手里的石榴,像是对男孩,也像是自己说:“世间万事不就是一个赌,老想着赢钱就太累了,有本事你就押大,没本事你就押小,这都是你自己个能定的。所以付不起就别付,付得起就别在乎,更不用强迫自己付,活人还能让自己累死了?”
陆景元托着腮帮,“可是,我觉得我一直都很难,这并不公平,有些人总是在吃亏,老天爷好像不开眼,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你,景元,”白衷霖正了色,他竟然没有叫他丑娃,“人有人的规矩,天也有天的规矩,人能胜天,天亦能胜人,老祖宗说贤者不一定贵,仁者也不一定寿,要我说贤者不必贵,仁者也不必寿,人这一辈,活给自己看的,又不是给天看的,尽人事,不用听天命,活到哪就算哪,自己的命自己定。”
陆景元点点头。“定命”和那个男人说的“造命”异曲同工,他真的有被安慰到。
他笑,“哥,你是天津的煎饼果子嘛?”
这回轮到白衷霖不解了:“怎么讲?”
“一套又一套呗。”
白衷霖大笑:“你小子,皮得都不像先前了,不过煎饼果子什么味,我还没吃过呢。”
“不会吧,这不就一小吃嘛。”
“这离天津卫十万八千里呢,我还没去过。”
陆景元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黯淡,才意识到这还不是基建狂魔的时代。这时的车马还很慢,满地图还都是洋人的铁路。
他郑重其事,“这还不简单,等咱的路修好了,咱自己的火车通了,我带你去天津吃,吃正宗的,咱一人一套,一套加馃箅儿,一套加油条……”
说着说着,自己的口水差点流了下来,白衷霖也陪着他笑,仿佛已经吃上了煎饼果子。
正当两人美滋滋畅想的时候,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爆豆般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