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万古,明烛一生,你活着,我便活着。”
“愿以精忠赤血,佑我八千里河山月。”
“孩子,每思及此,我就对你抱歉。”
“他只是将他的脸,活成了他们的愿。”
……
陆森罗再次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全都是他和凌云霄的计划成功了没有。
身上传来排山倒海般的疼痛,这种感觉他倒是很熟悉,毕竟他老子隔三差五地就要对他动个手,哪怕他已成年,哪怕他是霸总,青一块紫一块仍是家常便饭。
只不过,这次这家医院的天花板有点特别,或者说,复古,经典的木格栅乡村风,很中式的吊顶。
天很黑,他看不清晰,脑袋也有些重。
陆森罗皱了皱眉,这回的疼痛值有点过于高了,心脏不舒服,嘴里也比较腥,他扭头向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回头的一瞬间,愣住了。
借着月光,陆森罗难以置信地看着地面地上散落的一根根稻草,以及下面半遮半掩的泥土地面,第一反应,自己还在昏迷中。
他眼睛一闭,一睁,看到的还是同样的景象。
挣扎着动了动,身后传来嘁哩喀嚓的声音,陆森罗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垛凌乱的柴堆上。
斑驳的土墙透着青灰的尘光,他不客气的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
他不顾一切地坐起来,身下冰硬的土地让他越来越清醒。
难道老子被绑架了?!
陆森罗真怀疑自己被那老头打到脑子失忆了,他忍着疼去翻找口袋里的手机,却被自己身上正在穿着的衣物惊呆了。
对襟褂,棉布裤,鞋子也是那种敞口的黑面老布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穿越了。
草,穿越了……?
他怎么就穿越了?
他是不是被他爹打死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来,陆森罗还没来得及跟我们回忆他为什么会被打死,或者说为什么会被打,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这位来自21世纪的青年才俊最后一丝侥幸。
这真的不是在梦中……
身穿灰蓝军装的男人走近,陆森罗逆着光眯起眼睛,还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就被人像孩子一样横抱起来。
如此穿过雕梁画栋的院落,一路挟带了大大小小投来关注的目光。
男人大步踏到一处房子门口,抬脚踢开门,径直将他放到松软的床榻上。
被子被扒拉到一边,一双修长的双手开始解衣襟上的布扣……
停,这不会是将要发生的剧情吧!
陆森罗忍着剧痛挣扎起来,惊恐得小媳妇一样缩到角落里,一双鹿眼湿漉漉直躲闪。
对方先是一怔,接着发了笑,“上药。”
……
哦,上药。
孩子垂着头,不情不愿地从自己的安全角落向外挪了挪,突然开始有些丧气。
他都穿越了,竟然还特么一身伤的等待上药!
沾满血污的破衣烂衫被小心除去,陆总裁心情复杂的瞥向自己的身板,还完全是个少年的模样。
看来,他确实穿越了,还是魂穿。
这么离谱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难以接受的同时,陆森罗多少还是给了自己些积极暗示。
好在还是个小男孩,哪点也没少……
只不过这个时代看起来好像不咋地,显得很落后,且动荡。
暂时还不知道具体哪个年月,只是一路看到的那半土半洋的装束,让他隐隐觉得,这回老天爷真的没有跟他开玩笑……
身边一阵纷乱,凑着几个完全陌生的脑袋。
陆森罗如死狗般趴在床上,任由那个高大的军装男人捏着药棉宰割。
“大少爷,老爷怕是一会就回房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说道。
“他回房了,就不认孙子了?”
男人似乎很难说话,但低沉的音调却有种魔力,金石般掷地有声,让人不敢再轻易应对。
“都滚出去。”
每一句话都那么不拖泥带水。
陆森罗斜着瞅了一眼对方,不丑,甚至还有点仪表堂堂。
他稍微放了放心,这个爹,应该是爹吧,看着不像陆立坤那么凶神恶煞的样子,反倒带着几分儒俊的气质,看着能处。
这波应该不算亏。
陆森罗尽力安慰着自己,也许他还是能活下去,并且有什么契机,还能再回到21世纪。
他想到自己远隔数个时空的亲朋好友(陆立坤除外),他的事业,他的生活,他的人生,他的一切的一切,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去。
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陆森罗没忍住,吸了一下鼻子。
“疼?”
男人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手上却放轻了几分。
不过天地良心,陆森罗倒还真不是为了这些疼而掉眼泪的,和老陆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他自问一直都表现得挺爷们的。
爷们到这回他爹拿着高尔夫球杆差点把他抽死的时候,他恶狠狠地盯着一句求饶也不肯说。
就是太爷们了才有今天的。
小男孩陆森罗一面眼泪婆娑的看着身边可能要被自己啃老几十年的人,一面在心里思忖着说什么才能符合他的年龄身份。
老不回应好像气氛也有点尴尬,他眼睛一闭心一横,开口说出了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句话:“爹,我饿了。”
对方明显一怔,陆森罗简直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可是按照刚才他跟下人对话里老爷—大少爷—孙子的逻辑关系,应该是没算错啊,他还自鸣得意自己的小聪明。
男人将他好好打量了许久,才从旁边端来点心盘子。
陆森罗经过一番折腾,真觉得自己肚子很饿,便一反往日挑拣的常态,上手抓起吃了起来。
“你小子,这回倒是心变大了。”
他拿起药瓶,准备处理孩子背上一处特别狰狞的伤口。
“他们说你死了,我看你是活了。”
男孩情绪低落,张嘴就来:“活了,还不如死了。”
一个遍体鳞伤的倒霉蛋,穿越了也是遍体鳞伤的倒霉蛋。
陆立坤那最后一顿毒打早就碾碎了这位外人眼中天之骄子所有的尊严,虽然获得了新生,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从外到内都死了。
而很不甘心的,他又曾那么辛苦的活过,付出过。
连日来,因为在东南亚陷入国际知识产权纠纷,万象集团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甚至即将成为国际法庭的被告。
陆森罗带着团队多日奔走,据理力争,但无奈涉及中外科技发展的较量,已不是简单的私人商业纷争,多家公关公司甚至面对巨额酬劳也不敢趟这潭浑水。
周旋多日,只有业界评级中等的新加坡天际公关愿意以私人名义参与助力一搏,陆森罗知道,这完全是出于他和天际传奇人物凌云霄的私交。
为了逆风翻盘,他们计划着,先由陆森罗故意让利,以苦肉计为先导,以使对手确信陆家父子失和,在灰色地带露出马脚,为下步反告创造条件。
为了保密,这个计划暂时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一向淡定的凌云霄难得有些紧张,这是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冒险。不仅在职业生涯中,也在她个人生活中。
她爱自己的事业,也在对方的不知情中,爱着陆森罗。但这次的计划不仅可能毁掉她的事业,也可能毁掉陆森罗和他的一切。
后来,她一直非常后悔当初没有成功劝说森罗要高估他父亲的反应。
叱咤风云的陆立坤在谈判桌上跟美国人强硬交锋,又怎能忍受儿子出卖公司的核心利益,还出卖给他一直不愿低头的外国人!
铁制的高尔夫球杆接连砸下,在这位商业巨子的滔天怒火中,陆森罗再也支撑不住,渐渐倒在了地上……
少年的喉结偷偷动了动。
他泛着迷蒙的眼睛望着面前全然陌生的男人,一直努力从心里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老天爷阴差阳错让他穿越,他就peace and love从此活在当下,过去的事就对让他过去了,笑看人生平平淡淡才是真,他陆立坤无情无义都把人打死了,他还管那帮人的死活干嘛。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没一会却又睁开,行吧,他特么还是放不下。
陆立坤打死了陆森罗,老子打死了儿子,万象集团的董事长打死了总裁,这是多大的社会新闻和财经新闻啊,操,他救了这么多天的股价能崩成什么样!
别说股价了,就是他陆立坤本人,还不是要坐牢啊,是不是会判故意杀人罪,还是过失致人死亡呢?
他陆立坤蹲了大牢,自己又穿到这了,那公司怎么办,他们陆家怎么办,陆立坤留下的年轻老婆和一双龙凤胎小孩怎么办?
别说打造百年企业了,他们陆家这是要家破人亡了啊。
这要怎么去面对垂垂老矣的奶奶呢?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祖宗呢?
眼泪毫不夸张的说流就流了下来,滴落到面前的点心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停了手,“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不过就这几下。”
陆森罗很想说,他也不想哭,但就是忍不住。
男人在后面望着孩子颤抖的双肩,半晌,叫了声:“景元。”
“啊?”
陆森罗转过头,这是他的新名字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原来他的名字是他取的。
也对,爹给儿子取名字,天经地义。但他还不知道是哪个“jing”哪个“yuan”,便只好又试探性的摇了摇头。
“元字,始也。”男人低低的说着,声音既冷硬又温厚:
“这个字从二从人,在天为元,在地为仁,在人便为体之长,我给你取这个字,无非望你顶天立地,做个大好的男儿,造了这条命。”
造命。
陆景元品着这轰轰烈烈的两个字,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将会开启一段不一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