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久不见。”纪君澜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目不转睛盯着她。
“呃……好久不见。”她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强行压下心底叫嚣着快要溢出的复杂情绪,挤出一个笑容。
他……也许早就忘了那件事,甚至也许,从来没有在意过。
但她很在意,在意到每次想起来的时候愧疚感都会汹涌而出。
“对不住啦,我有点急事,你们以后有空再叙旧哈。”萧茹看赵希楠尴尬得脚趾快抠出一套别墅,果断当了一回救世主,拉着她快步离开了现场。
落座后,赵希楠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刚才那个大帅哥是谁呀?你的第二春?”萧茹问。
“以前的同学。想什么呢,我一个已婚妇女,你别胡说。”赵希楠弹了一下萧茹的额头。
萧茹撇撇嘴:“你那倒了八辈子霉的婚姻,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话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
“快了快了,离了第一个通知你。”
“真的啊?那我可要给你整一百个皇家礼炮在南江边放它个通宵,庆祝你终于脱离苦海顺利靠岸!”萧茹高兴得把咖啡当啤酒,狠狠喝了一大口。
“真的,别光聊我了,接着讲你的计划呗,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这个,萧茹兴致勃勃地把她的计划详细讲了一遍。
……
“就这样,到时候你等我电话。”萧茹放下咖啡杯,顺手拿起一块炸鸡吃了起来,刚吃两口,发现赵希楠正看着那碟炸鸡发呆。
“楠楠?”她举着鸡翅在赵希楠眼前晃了晃。
“诶?”赵希楠回过神来。
“你不对劲!自从刚才见了那个男人之后,你就不对劲了!你们肯定有粉红色的小秘密!快告诉我!”
萧茹把凳子拉到赵希楠身旁,一本正经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呃……”赵希楠看着眼前的炸鸡,思绪回到了那一年的巷子里。
小时候,母亲秦小梅没少买炸鸡回家,但她一口都没有尝过。
那是弟弟赵添福吃的,她没有资格碰。
她只能在一旁羡艳地看着弟弟吃得一嘴油光,无论自己多馋,都不敢多提一句。
因为秦小梅真的会打她。
家里逢年过节吃鸡,鸡腿永远是弟弟的,她甚至连鸡胸肉也没得吃。每次,母亲秦晓梅都会另装一碗鸡脖子鸡脚鸡肋骨给她,一边骂她赔钱货,一边要她记着他们的养育之恩,以后要孝顺。
那天,她忍不住碟子里夹了一个鸡翅,被母亲狠狠打了一顿,还罚她三天不许吃饭。
他们吃完饭后,她即便没有吃饭,也要收拾桌子洗碗。
弟弟说还想吃炸鸡,母亲立马去买,她洗完碗出来,看到弟弟狼吞虎咽地吃着炸鸡腿,而她在不久前刚因为想多吃一个鸡翅被打了一顿。
她借着丢垃圾的由头出门,刚走出家门,眼泪便已忍不住夺眶而出。
为什么,明明同样是孩子,她和弟弟受到的待遇相差如此之大?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去变得优秀,努力地发光,想要父母正眼看看自己。
但即便她成为学校里老师赞不绝口的三好学生,家长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可在家里,她还是像个透明人。
父母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好话,没有鼓励,没有赞赏,更多的是不堪入耳的辱骂。
就因为她是女孩不是男孩吗?
她愤怒,她委屈,却又无力改变什么,只得躲在巷子里的废品堆里哭。
就在她不再压抑自己,放声宣泄的时候,他出现了。
那个喜欢穿着松垮的校服,衬衫扣子只扣到第三颗,明明功课不逊于她,但总装成不良少年的人,走到了她面前。
她本以为,他是因为前段时间她戳穿他的伪装,批评他的沉沦而来看她的笑话,没想到,他竟让她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有了一丝温暖。
那天,他路过她家巷子口,习惯性往里扫了一眼。
他看见了他想看见的人,但那个在学校里如高悬的骄阳般的少女,此时正坐在杂乱狭窄的巷子里,双手抱膝,蜷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野猫。
原来,灿烂如她,也会哭。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索性走到她身边,顺手扯过一张废报纸,和她一同坐在有些脏乱的地上。
她匆忙擦去还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红着眼眶,倔强地抬头看着那被狭窄的巷子包围着的,仅有一线的蓝天。
“你笑起来比较好看。”他说。
“风大,眼睛进沙子了。”她有点意外,但还是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她看着电线杆上贴的广告发呆,他顺着她带着希冀的目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麦哆基炸鸡,9.9买一送一!」
“等我。”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再回来时,吊儿郎当的少年手里拿着一盒炸鸡。
她错愕地看着他递来的东西,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接了过来。
“我以后会还你。”她拿起一个鸡腿,模仿着弟弟的样子,大大地咬了一口。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炸鸡,说不上有多好吃,但她却觉得有种不一样的魔力。
他戳了戳她的手臂,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巾。
“谢谢。”
“不用谢,以后别在别人面前吃鸡腿了”
“?”她疑惑地回头看向他,嘴角边挂着一颗金黄色的炸鸡皮,樱桃般的红唇在油光的衬托下更显得娇润欲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吃鸡腿的样子很难看。”
她漠然地擦了擦嘴巴,朝垃圾桶投出一个精准的抛物线,说:“我知道。被爱着的人,再难看的吃相,也会有人觉得无比赏心悦目。”
接着,她自嘲笑笑:“可惜,我不是那个人。今天,谢谢你,明天上学不要迟到哦,我不会徇私枉法的。”
说完,她朝他挥了挥手。
她该回去了,回到那个仿佛不属于她的家里。
他双手插兜伫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