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

唐清念只觉着心底一片荒芜。

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过江天佑。

江天佑是她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在山里修行的漫长岁月，只有他和母亲每年寒暑上山看她。她知道长大要嫁给他，心底对他的情感本就不同于普通异性朋友。他们曾在山林中追逐，在小溪边嬉戏，在山顶看日出日落，在三清神像前虔诚跪拜敬香……

十九岁前，他从没说过不喜欢她，也从没抗拒过这门亲事。

十九岁生日过后，他不再上山来看她。他们偶尔会通电话，山中信号不好，大多时候都是互相发条微信问候。她的微信列表极其简单，只有他和父母亲人。虽说天各一方，却从不曾断过联系。他既移情别恋，为何不提早说出来？非要等她下山，当面给她难堪？

哀大莫过于心死。

喜欢不喜欢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唐清念一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道门讲究顺应自然，随缘而为。她承认喜欢，但只承认喜欢过。从他当面给她妹妹处理伤口的那一瞬，心底对他的喜欢便烟消云散了。幸而她这些年都在山上，情根尚未深种，不曾有过任何逾矩。

所有人都在等唐清念。

她神色如常，从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起伏，嘴角甚至勾着笑，云淡风轻道：“做都做了，又何必惺惺作态？你若真在乎我是否生气，就不会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我是答应退婚，可不代表我原谅你们。我只是习惯断舍离，没用的垃圾就应该清理。何况还能当废品卖出去，何乐不为？”

她越说用词越尖锐。

垃圾？

废品？

这些词都是在形容江天佑？

如果说江天佑是垃圾废品，那她唐若云又算什么？垃圾桶还是废品回收站？

唐若云气得眼眶通红，义愤填膺般盯着唐清念，愤愤不平：“姐姐，错都在我，是我先喜欢上天佑哥哥。你和天佑哥哥还没结婚，天佑哥哥不喜欢你，退婚而已，你何必如此刻薄？再说当年定亲，天佑哥哥是为了护你周全。那时候你尚在襁褓，天佑哥哥也才两岁，能懂什么？你能平安长这么大，是天佑哥哥命格相护。如若不然，我们姐妹俩早就病死了。你应该感激他才是，明嘲暗讽，咄咄逼人，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这番话稳稳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唐清念心底狠狠一刺。

是啊。

险些忘了还有一份恩情在。

她又是一笑：“在这一点上，我的确比不上妹妹。为了报恩，不顾亲姐姐的颜面，和准姐夫勾搭在一起，你这恩报得好极了。我在山上长大，不如你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见识广。但基本的道德修养还是了解一些的，大抵是我孤陋寡闻，还是头一次见人做小三做得像你这般嚣张。”

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唐若云急得直掉眼泪：“姐姐，我……”

心爱的女人当面被人欺负，江天佑脸色阴沉，将唐若云护在怀中：“清念，云儿是你亲妹妹，即便做错事，你也不该如此羞辱她。何况这件事我也有错……”

“照你这么说，她给我戴了顶绿帽子，还是我对不起她了？”唐清念打断他，且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而道：“算了，反正我答应退婚，就别再废话了。娃娃亲是两家长辈当年定下的，那时候我们都还小，退了就退了。至于补偿，我看也算了吧。这桩婚约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今就算还你人情了。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欠，婚嫁各不相干。”

起先唐清念是打算要那所谓的补偿的。

她大学学的是哲学。

师父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与哲学有许多共通之处，因此她选了哲学。

虽说常年在深山老林，学的又是哲学，但到底没有与外界断了联系。她很清楚的知道，当年江家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完全是看重他们唐家在京城小有权势。爷爷一手打下唐家这番基业，江家那时是依仗着爷爷的。爷爷为她求到江家，江家老爷子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一口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此后唐家对江家更是处处提携。

可惜爷爷身体不好，唐清念上山没两年，爷爷便病逝了。

江家这些年发展得越来越好，资产早就超过唐家许多。

被未婚夫和亲妹妹双重背叛，唐清念心底有气。原是想要江天佑手上江家的股份做补偿，她知道他不会给，就是想刺激他，让他着急上火，她也好出口恶气。唐若云提及婚约来由，直接给她扣了一顶恩将仇报，刻薄寡恩的大帽子。她若再要股份做补偿，只怕将来纠缠不休。

罢了。

江天佑以命格护她多年，让她平安长大，此番退婚是江天佑对不起她。两相抵消也好，省得某些人再挟恩图报，要求她做这做那，反而更麻烦。

从退婚这个话题开始，唐清念说出口的话便都极其难听。她是受害者，被退婚，受委屈的那一个。京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唐家和江家都是豪门，这点事儿必然会传出去。花季少女被退婚，势必要遭人议论白眼。她心里有气，说几句难听的话情有可原。

两人定的是娃娃亲，还不曾办过订婚宴。

退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便算是说定了。

江天佑头一次见她如此尖锐强势的模样，尤其是她说出“互不相欠”四个字时，他心底总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儿。可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退婚。眼下她已经答应，旁的话就不说了，免得节外生枝。

他怀中的唐若云哭得眼眶红红，俨然受足了委屈。

他心头揪着的疼，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唐若云顺势埋入他怀中，余光挑衅地冲唐清念笑了笑。

唐清念在观中修行十四年，唐若云这个亲妹妹从未上山看望。姐妹俩顶多逢年过节在家族群里互相问候几句，唐清念并不了解唐若云的为人。短短几个小时间，心里已经有数。唐若云抢了她的未婚夫，面上扮娇弱装可怜，却又偷偷挑衅，眼底难掩得意。显然没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在意这个所谓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