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州,丰阳府。
三十里外的秦家庄。
庄外,田垄阡陌,青山隐约。
刚到二月下旬,便有不少农户,在田中翻弄土地。
秦峰裹着厚重的棉衣,坐在屋檐下,一块垫着被褥的石头上。静静看着远处,杨心巧欢快的院子里嬉戏。
刘翠蓉抱着一捆木柴,拎着一口布满铁锈的大锅,气喘蹒跚地进来。
秦峰赶忙起身,上前帮忙。
杨心巧也小跑着迎出。
“少爷别动,你身子骨还弱,碰不得这些东西,有心巧帮我就行。”
刘翠蓉放下铁锅和木柴,连忙拦住秦峰。
“劳烦大嫂了。”
秦峰汗颜,却并未再上前帮忙。
他很明白自己一场大病之后,身体弱到了什么程度。
真的是风吹便倒。
若非如此,寿命也不至于只剩6年。
“少爷,我再去买些碗筷和水壶,再回来给您烧水。”
把铁锅和木柴先后搬去灶房,刘翠蓉已经是满头大汗,却没歇着,又跟秦峰打了声招呼,转头离开院子。
杨心巧也累得不轻,没力气再玩,跑到秦峰身边蹲着。
“我父亲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秦峰揉了揉杨心巧的小脑袋。
杨心巧没听懂他的意思,目光在院子里巡视,想要找找有没有适合当成玩具的石子。
“更准确的说,是时好时坏!”
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秦峰又增加了一句。
这半个多月,他躺在平板车上,睡睡醒醒,总算熬到了云州老宅。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老宅空空荡荡,不止房子里面的家什被搬空,灶房里嵌在土台上的铁锅都没留下一口。
他父亲,聪明绝顶,政绩彪炳。在高坐龙椅的那位明君眼中,简直是天赐的能臣。
哪里天灾人祸,哪部出了亏空漏洞,把他父亲调过去便能迎刃而解。
但在秦峰眼中,父亲那眼光,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同意他和梁国公嫡女的婚事,把老宅祖产托付给堂兄,都是昏招。
要说眼光差,却又不完全尽然。
起码,不枉把杨时达当做亲人对待。
若没有杨时达这位老仆,他早就死在大雪纷飞,寒彻心扉的皇城。
当初,尽心帮杨平挑选和考察的媳妇,也是上上之选。
刘翠蓉虽不是出身名门望族,却也是相貌端庄秀丽的富家嫡女。
他家落难,杨时达、杨平父子俩耗尽私财,跋山涉水远离皇城繁华。
落魄到需要乞讨度日,刘翠蓉都能忍饥受饿,不离不弃毫无怨言,属实是万中无一。
杨平人如其名,平庸碌碌,却得万中无一的大福气。
“少爷……”
杨平搀扶着杨时达,一脸忿忿不平地进来。
秦峰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抹戾气。
他起身上前,有些不满地看着杨平:“杨伯腿脚怎么了?不是交代过你,就算对方不给地契,也别起争执吗?”
杨平被秦峰的脸色吓倒,低头不敢言语。
杨时达赶忙摆手:“无妨无妨,只是气不过,骂了几句,被推了一下。”
秦峰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杨时达宽慰道:“少爷也不用担心,秦元龙虽然有负老爷信任,但答应把地契交还少爷。下午让杨平跟少爷去一趟秦家祠堂,找族老见证,就可以把地契、房契,都改到少爷名下了。”
“锅碗瓢盆都搬空的人,岂会那么好相与?杨平,你跑一趟,先请个大夫回来给杨伯瞧瞧腿伤。再去暗中打听一下,看看秦元龙是否用地契抵押过银钱,以及租种咱家田地的佃农情况。”
秦峰对这个叫秦元龙的堂伯,毫无半点信任。
“嗯!”
杨平点头。
“现在就去,别浪费钱请大夫了。”
杨时达顿感不妙,赶紧甩开杨平的手,催促他立即去办。
“不缺这点时间,也不缺这点钱,先去请大夫。另外……打听消息这事,还是先找下大嫂,委屈大嫂抛头露面去打听一下。”
秦峰上前扶住杨时达,感觉杨平不适合暗中打听消息这事,临时改变主意。
杨平忙不迭点头,转身小跑着离开。
秦峰扶着杨时达去屋檐。
才几步,就有些吃力,脚步摇晃起来。
咬着牙,在杨心巧的帮忙下,才扶着杨时达在屋檐下坐好。
“少爷,这秦元龙真把地契拿去抵押银钱,这可如何是好?”
杨时达忧心忡忡,越想越慌。
“杨伯安心养好腿脚,我自有决断。”
秦峰笑着宽慰,一副自信从容之态。
杨时达顿感安心。
遭逢大难,少爷似乎成长了许多,隐约已经有老爷当年处惊不乱,智珠在握的风范。
他却不知,秦峰这是外挂到账,底气十足,已有挂逼风范。
不多时,杨平带着大夫回来。
显然也寻到了刘翠蓉,一手拎着一小袋米粮,一手还拎着个水桶。
水桶里装着水壶、瓢盆碗筷。
杨时达只是摔了一跤,右腿扭伤,大夫留下瓶跌打药,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五十文诊金离开。
杨时达肉疼无比,嘀嘀咕咕,小声骂着大夫黑了心肝,欺生骗钱。
秦峰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开口宽慰。
叮:您合理施惠手下,触发16倍返利,获得8钱银子,耐力+1点。
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合成音。
秦峰错愕了数秒才反应过来。
他已经把杨时达一家视作亲人,但系统,却还是把杨时达一家当做手下。
打开系统,耐力果然从0.75提升到了1.75。
尽管身体还是虚弱无比,但他却能感觉得出,体力恢复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
再看系统仓库,躺着几块碎银。
秦峰的眼中,闪过一抹欣喜。
有系统的感觉,极爽!
……
杨平才智平庸,却什么都会一点,且勤快肯干。
劈柴打水,洗菜焖饭。
又跑去购置器具,打扫房间,修缮屋瓦,给秦峰铺好地铺。
甚至还想节省花费,买些木材、工具回来,自己做木床、柜子,只是被秦峰给拦了下来。
正午的时候,刘翠蓉回来。
一家子围在灶台前,边吃边聊。
和秦峰意料的一样。
地契虽然是他父亲的名字,秦元龙却有他父亲授权代管的信件,又有族老帮忙作证。还是成功以他父亲的名义,把价值两千两银子的田产,抵押给了一个乡绅,换取了一千两现银。
两方得利。
秦元龙拿到了一千两现银,乡绅得到了价值两千里银子的田产。
风险也都不大。
有族老出面,别说他父亲已经病故,他被夺爵抄家永不录用。纵使他父亲掀开棺材板过来,也顶多只是抵押契约作废而已。
不光如此,哪怕他父亲在世之时,秦元龙也没少中饱私囊。
那两百亩良田,根本就没如他父亲所言,免租惠及乡里,而是收了重租,五五开。
佃农不仅需要给五成的收成给秦元龙,还需缴纳一成的税收。
加上量斗上做点手脚,租用耕牛,遇上灾年还得背上高利息找秦元龙借粮。
秦家的佃农,到手连两成都不到。遇上天灾人祸,甚至需要卖儿卖女。
他父亲,本就没以权谋私,给秦氏族人谋取过任何好处。
一点祖产本想惠及族人,还被秦元龙打着旗号收取重租。
二十年兢兢业业没有衣锦还乡,全然不知,自己在祖籍之地,不仅不像其余地方有个好名声,反倒臭名昭著,不受秦氏族人待见。
病逝一年多,祠堂供奉的,那些能让秦氏家族增辉的牌位当中,也始终没有加上他父亲。
杨时达父子俩,都是痛骂秦元龙贪得无厌,败坏了自家老爷的名声。
秦峰倒是还算冷静。
他没法评定自己父亲的功过,也能理解秦氏族人的态度。
甚至于,都能理解秦元龙。
没有任何约束的信任和放权,且长达二十年之久,换谁都难免心生私欲。
顶多不像秦元龙那般心黑,甚至把黑锅都甩给他父亲而已。
这些都不重要。
秦峰只知道,欠他们父子的,谁都跑不了。
纵使是皇宫的那条老狗,他早晚也会上门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