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元净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却在斗篷的底下,微微压下去唇角的笑意。
她早知道容妃在向皇后请安后会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以她的脾气,定会回到自己宫里大闹一场。
而元帝也习惯性在下朝后到处走走,然后再回去处理公务,他要去后宫的话多半也是趁这个时候去。
原本前朝上朝与后宫请安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但元帝心疼他的一众美人们,硬是把请安时间推迟一个时辰,不必早起。
后宫不像前朝事多,请安基本就是说话聊天讲八卦,没什么事就散了,哪怕是比上朝时间晚一个时辰,散会时却是差不多的时间。
所以,元净恰好出现在皇帝散步的必经之路上,恰好在途中睡着。
恰好睡得不大安稳。
如此便能拖延时机,等容妃从长平宫回到自己宫中,没准就能让皇帝充分看到容妃的嘴脸。
此事变动的点颇多,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其他计划的准备,谁知事情竟出乎意料的顺利。
元帝不光看到了容妃的丑态,而且还是最恶毒,最崩人设,最让他为之讨厌的嘴脸。
“朕竟不知,爱妃对朕的皇后与嫡子嫡女有如此大的怨念。”
容妃正骂得起劲呢,听到这道冷冰冰的声音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几息之后,她的头艰难地动了动,然后慢慢转过来。
高大的身影就这么站在门外,明黄又威严的龙袍格外刺眼,长眉微拧,修长有力的臂弯里正抱着她恨之不及的小妖精。
最可恶的是,那小妖精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
“陛……陛下?”她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怎么,爱妃见到朕不开心吗,为何满脸的惊恐?”
元帝慢悠悠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望着明艳漂亮的女人。
“臣妾知罪!”
容妃总算回魂,立马跪下来,连带着屋内的奴婢嬷嬷们也跪了一片。
“陛下恕罪!”
元帝没理她们,只是把小公主放到膝上,侧身对纪福德道:“去取涂外伤的药膏来。”
“是。”
容妃还跪在地上,低着头,却半天等不到对方让她起身。
平时明明她只需微微弯腰,这个男人就会着急心慌地让自己起来的。
难不成真是为了这个无用的小哑巴,要与自己生分了?
纪福德很快从后殿取了伤药出来,本来打算给元净抹上的,却被元帝接了过去,亲自给她涂抹着伤口。
尽管他有心放缓力道,这小公主却还是疼得“嘶”了一下,小脸也紧紧皱起。
啧,娇气。
他将力道放至最轻最缓,连自己都没察觉出自己是如此的有耐心。
容妃将拳头默默握了起来,膝盖也开始发疼。
这几道伤口涂了许久,久到她眼前泛着花,元帝才终于扫了她一眼。
“以下犯上,折辱皇后。”男人拿帕子擦了擦手指,然后轻轻点在梨花木桌上,“爱妃啊,你是仗着朕对你的宠爱,越发目中无人了?”
容妃跪得摇摇晃晃:“陛下,臣妾不是有心的,并非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你言语间指着皇后骂,还顺道侮辱了朕的一双儿女,如此也能算是无心?”
元帝猛然将茶杯甩在地上:“朕看你有心得很,这要换了旁人,哪有爱妃你骂得好啊?”
“陛……陛下……”
“朕疼爱自己的女儿,你便如此看不顺眼,口出恶言,还一口一个妖精!”男人阴鸷地笑了笑,“你莫非也在暗指朕也是妖孽?”
好家伙。
“臣妾没有,臣妾不敢!”
容妃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脸色全白:“臣妾不过是同下人们开玩笑,胡言乱语,并非是指皇后娘娘与公主,更不是指陛下。”
她方才并没有指名道姓,唯一的出路,便是要是往死里否认。
如此或许还能免了责罚。
但元净并不急,她好歹也是皇帝的心头肉,罚不罚的才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帝得看到她的真面目。
“好一个玩笑,好一张伶牙俐齿,颠倒是非。”元帝冷笑,“你是觉得朕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容妃拨浪鼓似的摇头。
“你方才说,想安插人到净儿的身边去做宫女?”
男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本应妩媚多情的桃花眼。
“你想对朕的女儿做什么?”
不看僧面看佛面,元净好歹是堂堂嫡公主,针对她跟打皇帝的脸有什么区别。
何况以妃妾之身安插钉子,擅动监视后宫的行为,这本来就是元帝的大忌。
狗皇帝虽然纵情生色,但在敏感度和多疑方面还是十分及格的。
“臣妾……臣妾只是想……”
容妃抖得几乎说不话,都到了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太苍白了。
她看了元净一眼。
对方脸上满是委屈和害怕,嘴角却微微勾起,甚至还挑衅地朝她作了个“活该”的口型。
【呀呀呀,容妃娘娘翻车了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这回算是你自作自受了吧?】
容妃大惊,不明白为什么她脑海里面会有声音。
【净儿故意将父皇爹爹引来的,娘娘高兴吗?】
【但是父皇好像不怎么高兴呢,哈哈哈哈哈哈!】
此声音又稚气又张狂,像把钝刀一样来回切着她的伤口,弄得她又气又疼,却无可奈何。
什么?这竟然是小贱人安排的一场局?
好啊,好啊……
【等容妃娘娘死了,我们就可以过上幸福太平的日子了,哇,想想就好激动,容妃娘娘快点去死吧。】
【到时候我要天天缠着父皇爹爹来我们长平宫,天天让他陪着母后和二哥哥,让存柳宫变成冷宫,让大皇兄和大皇姐受尽冷落,嘿嘿嘿……】
“你休想!”容妃一团腹火上脑,只觉得两眼发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死哑巴,你以为摆了本宫一道,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吗,你以为你以后能许什么好人家,有什么前途可言吗?”
“本宫的孩子才是最受宠的孩子,最好命最幸福的孩子,你们不配!”
“就你这样还想争宠?你就是个早死的命,你哥是个蠢货,活该被人算计到死,你母后更是个没用的老东西,生了一双没有指望的儿女,你们全家都是被我踩在脚底的贱人,哈哈哈哈……”
纪福德吓坏了,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其他宫女也是瞬间被吓傻。
怎么回事,这是见鬼了不成?
小公主更是活活被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
“贱妇,你发什么疯!”元帝青筋弹起,恨不得将此人剥皮抽筋。“来人,将这个疯妇拖下去杖打三十大板,挪交大理寺审问,朕倒要看看,她究竟还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容妃拼命瞪着眼睛想张口说话,无奈嘴被捂着,没一会就被几个侍卫粗鲁地拉下去了。
元净心中一动。
如今的大理寺卿,正是原本的少卿秦楼台,也是江怀柔的父亲旧日部下。
江大人被流放后,此人便从少卿升做了正儿八经的大理寺卿,在书中虽只寥寥几笔,但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元帝气到不行,胸膛深深起伏着,直到被怀中的小家伙伸手摸了摸脸颊。
【父皇爹爹不气,净儿给你摸摸,摸过了就不气了。】
【母后说过,生气是会变老的,父皇这么好看,净儿不要父皇变老。】
元净一边念着诀,一边流着泪将自己最童真的话送入对方脑海。
果然,元帝狂躁的情绪马上平静下来。
“自己都哭花了,还顾别人呢。”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又捏了捏那软如包子似的脸,“净儿越发胆子大了,敢摸你父皇的脸,不知道君威不可冒犯吗?”
元净继续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满脸都是听不懂的表情。
【君威是什么,能吃吗?】
元帝无奈一笑。
他怎么现在才发现这小团子是如此令人治愈呢。
“陛下,您处罚了容妃娘娘,那大殿下和大公主那边……”纪福德上前问道。
容妃再怎么犯错,也是生下一双儿女的人,皇家血脉可不会跟她一起受牵连。
“他们还在尚书斋,暂时先别告诉他们,封锁消息,就说容妃今早突发恶疾,朕唯恐她染至六宫,已送她出宫去了渡云庄安养。”
当初生下龙凤胎时有多喜庆,如今就有多不想让他们沾上这生母的晦气。
他现在有些后悔,竟然听信了这妖妇一面之词去惩治了自己的亲儿子,还亏待了皇后,亏待了这最小的女儿。
日后,得好好弥补回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