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差不多也过了一刻钟,傅春深依旧坐在里间床上,粉黄纱帐笼着,教人看不真切她的面容。
她隔着一道海棠色纱状帷幔,和外间的罗寄岚回话。
“你在府里,可得罪了什么人?”
罗寄岚坐在椅子上,那也是浑身别扭,他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不敢回头看。
罗寄岚一开口,傅春深就带着哭腔回答:“我常常被关在这漱玉院里,除了请安就没有出去过,哪里会得罪什么人?你这样问,是要来怪我吗?”
罗寄岚知晓自己由于难堪说错了话,着急道:“是我是我,得罪了人,你别哭啊,怎么又哭了?”
采舟采枝在屋外候着,采枝听到里面又传来傅春深的啜泣声,想要进去瞧一瞧。
采舟拉住她,摇了摇头。
罗寄岚扒着帷幔,却又不敢拨开。
他只叹自己造孽,何苦又乱说话惹她伤心。
但罗寄岚心中也腹诽道,从前竟不知,他这表姐确实是泪做的。
傅春深见伤心得也够久了,拿着帕子捂捂眼泪,断断续续说道:“你刚才说……要娶我……”
“什么?!”傅春深的声量太小,罗寄岚实在听不清。
“你刚才说要娶我?是真的吗?”
罗寄岚隔着帷幔打量着里头那个喜欢哭的隔了几道血缘的表姐,透着两道纱,只能瞧出她饱满的轮廓。
腰细胸鼓,那一张鹅蛋脸别过去,正是伤心难过的样子。
罗寄岚心里其实有些不愿,他才十七岁,根本没着急着娶妻。
他觉得有了妻子,就会有人管着他。但……眼下这种情况,若是说一句他不愿,那表姐恐怕要哭瞎过去。
“娶你娶你!回去就跟祖母说。”
傅春深被罗寄岚又爽快又不耐烦的态度噎了一下,又道:“……我不会为人妾室。”
罗寄岚根本没想到傅春深想的那些弯弯绕绕,莫名其妙道:“我又没有妻子,怎么会让你做妾?”
“那今日之事……”
罗寄岚道:“今日之事怕瞒不住。”他这么一路过来,也不知见了几个人。
这漱玉院偏僻,但今日府中人多,定是会有人瞧见。
孰不知,傅春深要的就是罗寄岚无法抵赖。
……
傅春深用帕子掩过嘴角那一点笑意,然后道:“那就这样了,你先回去,我想休息会儿。”
这么着急赶他走,罗寄岚本还想跟她讨论讨论,究竟是谁要陷害他俩。
但他脑袋终于灵光一回,觉得傅春深一个女儿家,经历了这些,看到他就难免生出怨怼,也就识趣地离去了。
而见岚少爷离去,采舟采枝刚想和傅春深说何公子的事,傅春深却不想听,一脸郁郁之色,对她俩说:“你们先出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也就识相地出去了。
其实她俩也隐隐约约看出些什么,毕竟她们是罗大太太栽培出来的,有些东西比罗寄岚明白多了。
原先她们刚出府说是要买针线,但傅春深忽地说她腹痛,又倒转回了府,却只让莽莽撞撞的蘋蘋一个人去买……
但她们如今是傅春深的丫鬟,如果姑娘真攀上了二房这高枝,她们也乐见其成。
傅春深见人都散干净了,一张脸的情绪淡了下来,不复刚才的哭哭啼啼的柔弱模样。
她摸了摸胸前有些渗血的口子……也不知罗显给罗寄岚下的是什么发狂的药,罗寄岚牙齿厉的,将她咬了这一口,怕是没个五六日都好不了。
她刚才没同采舟采枝说,现在脱了衣服,小心地上着药。
也不知外面的花宴如何了,还有那个舞女。
她昨日特地好心提点了府里的守卫,说今日盛宴,保不准有宵小贼人会在后门鬼鬼祟祟。
还告知他们梅林可是一个好的隐匿地方,叫他们多加看顾,免得冲撞了贵人。
世子夫人第一次在侯府主持那么大的宴会,她底下的人肯定被她敲打过,要细心再细心。
虽然这一切有些赌的成分,但最终到底还是成了事。
从外头回来后她特地打发采舟去瞧瞧花宴,又让采枝替她去厨房拿些吃食。
而她推开门一看,正是她的如意郎君昏昏沉沉地躺在她的榻上!
屋里还燃着那不合宜的下作熏香,傅春深当即豁出面皮,不管不顾地握住了罗寄岚的手。
傅春深暗暗地想,得了罗寄岚的承诺,以后她就不用只能听着外面的热闹,能光明正大地出去看了。
然后她又想起罗寄岚刚才又难堪又着急的模样,噗哧笑出声。
没有想到,这寄岚表弟看着混账,但膝下却是没有黄金的,说跪就跪了。
这样一看,傅春深更满意了。
罗寄岚这样的表现,更说明了他日后好被她拿捏。
不过,只要他愿意对自己好,她也会对他好的。
傅春深的脸慢慢热起来,想到罗寄岚那一张俊脸,也觉得自己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