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回到养心殿时,天冬已经领着几个宫女在殿门口等着了。
张德跟在她身旁,尤为殷勤。
“陛下,仔细脚下。”
南栖迈过门槛,径直往里走去。
身后几人呼啦啦跟着她进门,左左右右地围了一圈。
回到熟悉的地方,南栖才算彻底安下心来。
这早朝上的,着实有些心力交瘁。统治者不好当呐。
天冬担忧地关切道:“陛下,可是累坏了,奴婢已经请了御医,来问殿下复诊。”
南栖欣慰的点点头,“还是天冬体贴,朕已无大碍了。”
御医很快来到,看了看南栖后脑的伤口,稍作把脉后拱手一礼,“陛下,您的外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部分丢失的记忆恐是需要慢慢恢复。可让人带您多去熟悉的地方走走,许能恢复的快些。”
原身是个皇帝,若被人知道她完全忘却了前事,定会惹出不少祸端。
因此南栖一开始就只是宣称忘记了一小部分事情,自己私底下翻了许多书籍,又从天冬处了解了许多,这才没有露出太多端倪。
张德亲自送了太医出去,又殷勤地跑了进来,笑容满面的对着南栖说道:“恭喜陛下,想来陛下很快便能痊愈,真是上天保佑,真龙护体啊!”
南栖斜了他一眼,此人可谓是马屁精中的战斗机,各种不要脸的屁话信手拈来。
他如今这大太监的身份,全依赖帝王的信任。想必他也是知道自己在朝堂上的话惹怒了她,才越发殷勤。
南栖没空听他在这拍马屁,挥了挥手把他打发走,“行了,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张德还想再说些什么,抬头看到南栖略显冷淡的脸,只好把话语吞了下去,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他一路走出养心殿,直到有一段距离,才抬首露出怨毒的神色。
张德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弓着身子进了宫道旁一条极不起眼的小道。
远远地便看见假山的树后有一道身影站着,张德迎上前去,从胸口掏出一封信递给那人。
“转告太傅,陛下自上次撞了脑袋后忘却了一些事情。此次的异常行为怕是与此有关。”
那人接过信件,打量了他几眼,“公公如今在陛下面前,似乎很有些说不上话啊。”
张德恼怒,“陛下不过是暂时忘了前事,待他忆起,咱家仍能获得荣宠。别忘了,咱们如今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失利,你也别想好过。”
那人阴阳怪气地笑道:“最好如此,否则想投靠太傅的人多得是,少了你张大太监,还有李大太监,王大太监不是。”
张德眼神阴郁地盯着那人远去,走出假山时,猝不及防撞上一迎面走来的小太监。
“哎哟,你想撞死咱家不成?”
张德一屁股摔在地上连连呼痛。
“干爹,儿子该死,瞎了眼竟撞伤了干爹,您还好吧?”小川子忙扶起张德,忙前忙后替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原来是你小子。”张德瞪着眼看他,“走路毛毛躁躁的,将来怎么扛得起大事!”
“是,干爹教训的是。”小川子点头哈腰地说着好话,“儿子愚钝,哪比得上干爹这般七窍玲珑,处事周全。”
“嗯。”张德抬着下巴从鼻尖里哼出一声,“你急急忙忙的这是要上哪去啊?”
小川子恭敬地回道:“这不天气越发凉了,司衣局忙着赶制各宫的新衣,找儿子打个下手。”
“去吧,下次小心着点。”
“哎,干爹您慢走。”
小川子恭敬地目送张德远去,才转身离开。
养心殿内。
一宫婢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汤呈给南栖,“陛下,该喝药了。”
南栖看着那碗黑漆漆的中药就有些抗拒,舌尖条件反射地泛起了苦味。
她不情不愿地欲伸手接过,哪知刚碰到碗底,那碗药就一个倾倒翻了下去。
微烫的药汁洒在衣袍上,瓷碗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南栖忙起身抖动着沾上了药汁的下摆,天冬也赶忙拿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
端药的宫婢扑通一声跪在碎瓷片上,惶恐的声音颤抖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陛下饶命!”
南栖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碎瓷片扎进她的膝盖,有殷红的血液从她膝间渗出。
南栖看着就觉得疼,刚想让她赶紧起来,天冬也忽然跪在他面前,“陛下,这宫女是上一批新进来的,奴婢瞧她长相伶俐,才调来养心殿。求陛下看在她尚未熟练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说完便深深跪拜了下去。
南栖一阵头疼,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们赶紧起来,我不怪罪任何人。”
那宫女听闻此言,头埋得更低了。
天冬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南栖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反而一脸纠结地擦着身上的污渍。
她扯了扯还埋着头瑟瑟发抖的宫婢,轻声提醒她,“快去柜子里拿陛下换洗的衣物来。”
那宫婢忙慌慌张张地起身前去。
待一切处理完毕,南栖身上总算清爽了些。
那宫婢还要下跪,这回南栖及时拦住了她。
“快别跪了,赶紧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宫婢紧张又疑惑地看了眼天冬,直到看到天冬点了点头,她才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待宫婢离去,天冬动容的在一旁拭着眼角,眼眶红红的。
南栖担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也跪到碎瓷片了?”
天冬连连摇头,“不,奴婢是太高兴了,陛下体恤下人,心慈仁德。”
就这?
南栖表示很不理解。
她不过就是让那宫女下去处理一下伤口,又不是亲自上手给她敷药,跟心慈仁德有半毛钱关系?
“若是放在从前,莫说那宫女,便是此时在边上伺候的所有人,今日都难逃一劫。”
“难逃一劫指的是?”
天冬肃了面容,“或者溺刑,或者杖毙。”
南栖僵立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天冬说完便有些后悔,生怕南栖记起以前的暴虐,又恢复本性,忙补充道:“陛下如今待下人宽厚仁德,贞淑娘娘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的。”
南栖强笑着点点头。
原以为原身只是在政事上糊涂了些,未曾想竟还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暴虐性子。
可怜她连只鸡都不敢杀,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人命。
正此时,殿外忽有人来报。
南栖走出内室,一黑色锦衣的侍卫模样男子正单膝跪于前。
“是羽林卫。”天冬轻声提醒她道。
南栖点点头,“何事?”
“启禀陛下,羽林卫在十里外的城郊发现有大量马匹停留的痕迹,杨将军恐意图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