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对外称病了三日,趁着这点时间让人送了南阳地志,历史风俗等书籍,又从张德和天冬处旁敲侧击,总算是了解了一番她所处的南阳国。
先帝仁德勤勉,广纳谏,擅用人,唯一的错处,大概就是瞒着天下人将嫡女送上帝位。
南阳国在他的统治下日渐昌盛,又有杨家世代镇守,外敌不敢轻易来犯。
然帝后于两年前相继去世,皇权交替,新帝登基,周边各个小国又开始蠢蠢欲动。
今年年中,更是联合南阳的死对手北云国大举进犯。
杨述当即率兵出征,不到半月便将他们打回了老巢。
南栖摸了摸下巴,这样看来,的确还不至于到他所说的粮草不接,将士出生入死的地步啊。
正此时,有人来报,“启禀陛下,宫门外跪了一大批朝臣,状告护国大将军杨述私闯宅院,敲诈银两,欲求陛下做主。”
南栖惊掉了下巴,“啥?”
两日前。
将军府门外,一人从马上匆匆翻下。
守门的侍卫忙打开朱红大门,来人疾步阔走,下摆翻飞,脸上一片肃穆。
“请禀告大将军,军师来信。”
守在书房门口的肖卫林郑重接过,敲响了房门。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进,他才恭敬地推门而入。
上座的男人未曾抬头,手下狼毫飞舞,身姿却不曾移动分毫。
直至最后一笔落下,他收笔落座,缓缓抬眸。
分明是武将,偏生长了一张貌若潘安的脸。
面部线条流畅利落,黑眸锐利深邃。眼尾狭长,至末端微微勾起,竟无端端让人想起艳丽一词。
然眉宇锋利修长,两弯眉浓若墨色,生生将那股艳气压住,只觉气势凛凛,贵不可言。
肖卫林这才出声,“将军,军师来信。”
他薄唇轻启,“呈上来。”
信纸被打开,杨述一目十行,眉目越发冷峻。
肖卫林担忧地问道:“可是战事有变?”
“北云国联合周边小国发动车轮战,意图拖延时间。我军的粮草撑不过半月。”杨述眼底划过一丝冷然。
肖卫林一惊,“他们怎似知晓我军粮草不接?”
杨述静坐半晌,忽然起身,目光如炬,“既然皇帝不给钱粮,那就休怪本将亲自上门讨要了。”
侍郎府。
中书侍郎刘长恒正与三两好友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忽听府中下人自远处呼喊而来,“大人,不好了,杨大将军带着一队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了!”
刘长恒大惊,把近两月的事情细细思量了一番,确定没有漏出什么错处,才急急忙忙带了人前去大门口迎接。
然而还未待他走到,杨述已如一尊门神般立在府门口,身后是一批纪律严明,面无表情的带刀官兵。
刘长恒本能的心慌,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这可是个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主,身上还带着从战场下来的肃杀之气。
他丝毫不敢摆侍郎的架子,努力拉起笑脸迎上前去。
“大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杨述着一身黑白常服,长身玉立,语气还算温和,“刘大人多礼了,本将此番前来,乃是有事相求,不知李大人可否助本将一臂之力?”
“好说好说,将军里面请,我们细细谈来。”
“那倒不必,听说尊夫人娘家是襄州有名的商户,陪嫁的嫁妆铺了兀京一条街,可有此事?”
刘长恒不知杨述为何提起这茬,小心翼翼道:“都是坊间夸大,不可尽信。”
杨述朝肖卫林使了个眼色,肖卫林会意。
“我们将军的意思是,近日军中资源紧缺,大家同朝为官,若是有些闲钱,不如做个善事捐些银两,也算是为保卫黎民百姓做出了贡献。”
刘长恒总算听明白了,这是光明正大要钱来了。
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心中一番天人交战。
朝中皆知,当今陛下压着银粮不放给杨述,就是为了逼他交出兵权。
若他今日给了,少不了会被皇帝怀疑自己是同他一伙的。
若是不给......
刘长恒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打了个哆嗦,若是不给,这个活阎王指不定就要当场搜府,他相信杨述干得出来这事。
不管了,先把这尊大佛打发走,来日再去陛下面前叫苦也不迟。
刘长恒当即眯起双眼,笑得一团和气,“肖都尉所言甚是,那下官就,就捐银五百两?”
他试探着说了句,见杨述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忙改口道:“一千两,下官捐银一千两。”
杨述总算稍许满意。
“刘大人慷慨,烦请尽快凑齐,交至本将府上。打扰了。”他朝刘长恒略一颔首,便带着身后的大队人马扬长而去。
刘长恒浑身一软,一旁的下人忙扶起他的手,却被他拂开,“快,通知夫人开库备银,着管家送去大将军府。”
杨述的要银之旅还算顺利,大多官员忌惮他的势力,迫于淫威不得不交出银钱。
也有心系边关的朝臣听说了杨述的行径,主动送上银两,欲尽一份绵薄之力。
自然,也有那不识趣的硬骨头。
“杨述!你这是土匪行径,老夫定要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好叫你知道何为礼义廉耻!”孙太傅瞪着一双浑浊的眼,嗓门喊得震天响。
杨述伸了一根手指抵着耳朵,漫不经心道:“太傅还是小声些为好,万一一口气上不来,岂不是晚辈的罪过?”
孙太傅的花白胡子肉眼可见的抖动,他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他,“竖子,老夫绝不会助长你的嚣张气焰,要钱,休想!”
杨述轻笑一声,“说起嚣张,不知太傅长孙的腿伤好些了没?”
孙太傅愣住,心下一紧。
自家孙儿前几日在醉香楼一掷千金包下了一个姑娘,却在与其颠鸾倒凤时被这姑娘的老相好扯下床,打断了左腿。
孙太傅花了大价钱封了知情人的嘴,没成想还是被杨述这厮知晓了。
“啊,还有贵府四姑娘,前两日似乎有人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城南后山......”
“杨述!”孙太傅抖着手,“你简直厚颜无耻!”
杨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饭都要吃不上了,还管那脸皮作甚。”
他轻轻一扬手,身后的大批官兵持刀闯进府邸,直奔厅堂而去。
肖卫林环顾了四周,各式各样的名贵瓶饰,摆件随处可见。他冷笑一声,“看来太傅的日子过得很是潇洒。兄弟们,太傅慷慨,见到好东西咱们就拿,太傅定不会怪罪。”
整齐的一声“是”响彻太傅府,府内的下人鹌鹑似地缩在一旁,半句话都不敢说。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每人身上手上都再装不下多余的物件,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太傅府。
杨述朝气得说不出话的孙太傅作了一揖,“太傅的捐助晚辈铭记于心,这便告辞了。”
他施施然转身,孙太傅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没有阻拦。为那断腿的孙儿,也为小女儿的名声。
回去的路上,肖卫林心情颇好的说道:“果然如将军所料,孙太傅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清廉,咱们搜刮的还只是表面一层,内里还不知有多少民脂民膏。”
杨述大步往前走着,面上并无太多表情,“越是标榜清廉之人,越是贪婪。即便没有情报,本将也能猜出一二。”
“将军英明。”
“行了,少拍马屁,抓紧让人清点银两,换成粮食和衣物,不日随我一道送往边关。”
肖卫林郑重抱拳,“属下领命。”
杨述遥遥望向那战火狼烟的方向,几不可闻地叹息道:“寒冬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