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追背着楚骄从雪崩范围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可叹天可怜见,高坡上有一户人家,门口的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莹润温暖的光。
“殿下,前面有人家,我们有救了,你再撑撑!”
楚骄已经有些糊涂了,闻言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卫追艰难地上前扣门,“有没有人,救命——”
正巧男人出来抱柴,听到这一声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没有立刻答应。
卫追又扣了下门,“救命!”
“艹,还真是人!”男人赶紧抱着柴跑到门口,借着雪光打量片刻,发现是两个少年,当即变了脸色,“孩子你们这是——”
“我们,我们是……”卫追最后一口气也散了,没撑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哎——”
“媳妇快出来,有人晕倒了,快来搭把手!”
*
楚骄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还有陌生的气息不断靠近,对危险的预知本能让她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擒住了伸过来的手。
另一只手反手去摸腰间的匕首,结果摸了个空。
“哎呦,相公你看,她醒了!”
“哪个醒了?”
“长得俏的那个醒了!”
楚骄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松开了妇人的手,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围,房间里没多少摆件,显得空荡荡的,对面挂着两件蓑衣,垂下来遮住了角落里的两把凳子,正对门放着个大箱子,看着是用来装衣服和被褥的。
而她身下是个火炕,此时正源源不断地散着热。
她想起什么立刻问:“卫追……和我一起的那个少年呢?”
“你别急别急!”妇人穿着粗布棉衣,把一碗温水递给她,温声道:“他在外面泡温水呢,你们从雪地里出来的吧?不泡一泡人就冻坏了,一会儿你也得泡!”
正说着,男人在外间喊了一声,“好了好了,赶紧兑水!”
“来了!”妇人放下碗出去了,楚骄撑着身体坐起来,浑身僵硬麻木的厉害,脚踝原本还疼,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冻麻了,竟然一点感觉没有。
没一会儿两人抬着个大浴桶进来放在房间中央,妇人往里倒了一桶桶冷水,用手试了下温度说:“行了,不烫,孩子你快进去泡泡。”
男人在边上搓了搓手说:“我去看看那个。”
楚骄低声说:“谢谢,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妇人扶着她下炕,笑着说:“什么夫人?我就一粗鄙村妇,你叫我林婶就行了,出去那个是我家那口子,姓方。”
“林婶。”楚骄艰难地挪到了浴桶边,面上泛着淡淡的红,低声道:“我不太习惯被人看着,能不能劳烦您回避一下?”
林婶好说话得很,摆摆手,“我知道,你们这些富家少爷讲究,那我在门外坐着,有什么需要你就喊一声,别泡太久,恢复知觉就出来,喏,这是我相公的衣服,粗糙了点,你别嫌弃,洗干净了的,你的衣服在外面烤着呢。”
她搬来凳子,把衣服放在上面就出去了。
楚骄脱了衣服踏进浴桶,温水漫上来的一瞬间,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之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循环往复。
或许真如卫追所言,好人有好报吧。
她靠在浴桶边缘闭上了眼。
*
受冻之后不能搓不能用力捶打,只能泡着等温度自己升回去。
楚骄感觉身体恢复知觉了,立刻擦干披衣起身,束胸的带子只湿了一点,她拿起来面无表情地缠好,这才穿上林婶拿来的干净衣服坐回炕上。
“林婶,我泡好了。”
林婶闻声见她穿好了,招呼方叔一起把木桶抬出去,再盛了碗姜汤递给她:“喝了赶紧进被窝,发发汗就好了。”
“卫追还是没醒么?”楚骄喝了两口姜汤,被辣的皱紧了眉。
林婶说:“没醒,我瞧着那孩子是累坏了,你不知道,是他背你过来的,直接倒在我家门口,给我们吓坏了,好在还有气,我们赶紧把你们抬了进来。”
楚骄动作一顿,垂下了眼帘。
热汤的白雾氤氲在她眉眼,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等她喝完,林婶把碗拿出去,方叔就扛着卫追进来了。
楚骄忙问:“他怎么样?身上可还有别的伤?”
方叔把人放到她身边的炕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憨厚地笑了笑,“我刚看了眼,后腰上青了一大块,应该是什么东西砸的,其他的伤口没有,主要是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也好在穿得厚。”
楚骄悬着的心放了回去,正色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等我家中人找来,必有重谢!”
她告诉方叔自己衣服里的信烟怎么用,方叔拿了去外面对着夜空放了,果然见到一束红烟袅袅而起,盘旋不散。
方叔咂了咂舌,知道自己怕是救了了不得的人,回去之后对两人更是有求必应,照顾的十分仔细。
方叔和林婶靠打猎为生,房子不大,他们带着孩子占了一间,楚骄自然和卫追一间,两人睡在一张炕上,盖着一床被子。
屋内只有一根蜡烛,光线昏暗,随着窗缝漏进来的风左右摇摆。
楚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身下的火炕烤人,周围漏风还是会觉得冷。
身边的人也不太安稳,睡着睡着忽然往她这边靠。
楚骄不太适应,忍不住往里侧挪,可炕就那么大,挪又能挪到哪儿去?
退无可退的时候她抬手隔着被子握住了卫追的肩膀,正准备把人推开,卫追忽然哼了一句,“殿下……”
楚骄手一顿,卫追又往这边蹭,“殿下在哪儿……”
这句话含糊不清,可楚骄听懂了,她猛地想起了卫追从雪里爬出来,看见自己的时候那个笑。
他的眼睛那样明亮,里面都是她的倒影。
楚骄沉默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手躺平了。
没了阻碍卫追滚得更快,没一会儿就钻进了楚骄的被窝。
楚骄闭了闭眼,干脆掀开被子把人纳了进来,再重新盖好。
卫追停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她身上更暖,又开始往她怀里钻。
楚骄哭笑不得,喃喃道:“你倒是会得寸进尺。”
黑暗中,卫追又唤了声:“殿下……”
许久过后,有人喟叹着应了一声,满是无奈,“在这儿。”
楚骄终于还是抬手,抱住了怀里的人。
无人知晓,在这苦寒的冬夜里,他们也曾抵足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