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时至戌时末,明棠缈抵达春江阁,由杨椿带着路,却不是朝看书的屋子走去,而是更偏僻一点的住所。
春江阁单独划出来一块地建立住所,为每三年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提供住处,只是现在并非秋试期间,此地就显得分外荒凉寂静。
明棠缈忍不住问:“侯爷约我到此处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杨椿摇头,“夫人,我还真不知,侯爷只叫我无论如何都要请您上这儿来,只说是要给您讲清楚一件事,具体什么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雾烟沉思片刻,上前到明棠缈跟前低语:“夫人,看来真是侯爷要对今日行为道歉了,这是好事,夫人您可趁机和侯爷解释清楚那些误会,以免让这些莫须有的误会影响您二人感情,退一万步讲,就算以后侯爷无法对您一心一意,能相敬如宾也是好的,总好过冷脸相待。”
明棠缈也是这个想法,“我知晓,他既是想跟我讲清楚,我也是要跟他道明白。”
杨椿止步,“夫人,我等就在此处等候着。”
雾烟山青也知趣止步。
明棠缈眸光轻颤,继续朝前走着,那颗少女怀春时的美妙心情不自觉冒出,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她和顾沭北说是青梅竹马,但其实那七年也都只见过七次面。
他们两家碰巧在每年的同一天都去灵真寺上香祈福,八岁那年她调皮,独自从寺庙跑出来,不小心迷了路被劫匪盯上,是他手持弓箭从天而降,解决了劫匪,还将她一路护送回明家人身边。
那时那位从天而降的少年拉弓如满月,飒沓如流星,笑如朗月入怀,让她每回忆起来,都不由得感慨年少意气风发的桀骜傲骨。
后来每年去灵真寺的时间,就成了他们匆匆一见的时间,只是寺里毕竟人多眼杂,他们也仅是见一面,点个头打个招呼,再无其他联系。
听到前方不远处的房间传来动静,明棠缈收回发散的回忆,加快脚步赶过去,走到门口时,抓紧理一下自己微凌乱的头发和衣摆,正要敲门进入,却听得房间内传出一道女子轻咛声。
她抬起的素手不由得一愣。
“顾郎,为什么要在这里……嘶,轻点……”
是芸姨娘的声音。
以及男子微不可察的轻喘。
“芸娘,你才是我心头至宝,你怎么忍心将我推给别的女人,今夜我定要好好惩罚你,让你不敢再说那种话。”
“呜呜顾郎我知错了,饶了我吧……”
明棠缈猛地后退一大步,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盯着紧闭的房门,一股浓烈受辱的情绪从她心头弥漫至浑身。
若刚才那声喘她未能听出是顾沭北的声音,这一番话出来,她岂能听不出来这里面的人是谁,这暧昧至极的声音又表明着他们正在做什么。
她已经在努力无视他曾经给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容许尹芸进府,顶着众人的不解和压力将明哥儿记在尹芸名下,让他成为顾府庶长子。
她已经不去期待顾沭北能给她几分少年情谊的回应,不愿像一个怨妇一般质问他为何这样对她。
这些天,她作为明家嫡女的尊严,作为侯府夫人的脸面,她全都扯下来给他们来践踏。
可为何,他要选在这个地方来折辱她的感情!
他明明可以不要,可以无视,却不该折辱!
明棠缈再也听不下去房间内愈发激烈的动静,这些天来强忍住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夺眶而出,她转身朝外奔去。
只是这住所地她毕竟来得少,方才心慌情急间好似是跑错了方向,如今跑累了停下,却发现自己不知在何处,四周一片黢黑,隐没在黑暗中的建筑就如同蛰伏的野兽,令人恐惧。
“雾烟,山青。”明棠缈努力平复呼吸,想以正常点的声音呼唤婢女。
回应她的却只有寂静而寒凉的夜风。
脸上泪水都还没干呢,迷失了路让明棠缈愈感委屈,索性此刻无人,不如干脆躺在地上痛哭一场好了。
刚在地上躺好,准备开始自己的大作,结果目光就触及到从屋檐边冒出来的一颗头。
“啊!”吓得她神魂俱裂,心都要从嗓子眼飞出来。
那颗头竟还张嘴说话,它说:
“嫂嫂?”
熟悉的声音令明棠缈缓过神,定眼一看,才发现并非只有一颗头,而是那人只探出一颗头来查看情况。
顾诫从屋顶上跃下来,稳稳站在明棠缈身旁,等她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后,他才道:“嫂嫂,这地儿不让休息。”
“我、我来赏月。”明棠缈窘迫得无地自容,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好借口来说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儿,还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
借着皎皎月光和良好的夜视能力,顾诫看清了她通红的眼眶以及脸颊还未干涸的泪水,甚至连鼻头都是红的,就像个等待人蹂躏的软白兔,实在是叫人手痒难耐的很。
顾诫摩挲了两下指腹,从她脸上移开眼,扫了眼周围,没发现跟随的仆从。
他嘴角勾起浅淡弧度,“嫂嫂这是又迷路了?”
明棠缈低着头,尴尬到想用脚指头抠地,但又觉得不雅,只能用手指头悄悄绕弄着衣摆,“雾烟说这儿是赏月最佳之地,我便打发了她们,自个儿来的。”
还在嘴硬,眼眶都哭成什么样了。
顾诫轻笑,“赏月最佳地还真没说错,不过不是在地面。”
“嗯?”明棠缈下意识抬了头,想听他细说。
顾家儿郎面容都生的好,尤其是庶子顾诫,他那双眼,藏着春风得意,染着疏狂淬着风流,单一眼,便知他该是鲜衣怒马的明媚少年郎。
明棠缈这一抬眸,就撞进顾诫过分明亮的眼。
他好似在皎月之下,看着另一轮皎月。
“我带嫂嫂去罢。”
话音还未落,明棠缈腰间就抚上了一双温热大手,旋即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到了屋顶上,不等她回过神,腰间不属于她的温度就已识趣撤离。
但很快,她身上就被人披上温暖披风。
顾诫认真给她系着披风,道:“嫂嫂穿的这般少,顶上风又凉,不加点衣物,定会染风寒。”
明棠缈耳尖泛红,虽然小叔子说的话在理,但他这举措,总归是有点逾矩,只是每到她要开口制止时,顾诫就收回了手,甚至主动保持了两人间的距离,她若再开口,反而显得是她自恋想多了。
“嫂嫂来的刚刚好。”顾诫望着月,突然出声。
“嗯?”明棠缈没听懂,什么叫来的刚刚好。
顾诫侧眸看她,“今儿,是我十九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