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黎容安,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蠢?”
若香囊现在给了他,他们黎家今日还会搬走吗?
苏玉婉攥紧了香囊,笃定道:“等你们搬走了,我再给香囊。”
黎容安皱眉,满脸怨恨:“多宽限一日可行?为何一定要是今日!”
多等一天都不行!
要知道,今日有多少人等着给黎老太太贺寿,到时候等人家上门了,才被告知黎家被赶出门了?
黎容安甚至都能想象到被人看到黎家笑话时候的情形。
消息根本就捂不住!
在黎家老太太大寿之日被人扫地出门……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然而,苏玉婉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不行,必得今日,我哪怕多看你们一眼都觉得膈应的慌,料想你们也是,既然相看两厌,一拍两散才是要紧。”
黎容安气的说不出话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此时的苏玉婉早已经被他凌厉狠辣的目光刺成了马蜂窝。
然而,她却也不恼。
见黎容安迟迟做不了决定,她索性将手腕一转,将那香囊随意的往上一抛,眼看着就要任它掉进睡莲缸里。
“且慢!我同意!我同意!”
黎容安一声惊呼。
苏玉婉这才及时出手抓住了那香囊穗子。
而这时候,那香囊离水面不过半寸。
黎容安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苏玉婉抖了抖差点儿被打湿的香囊,还好心提醒道:“那就快些吧,早些找个地方落脚,及时把消息分发出去,这寿辰还能继续办下去,再往后拖延下去,等宾客都上门了,只怕更是麻烦。”
黎容安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能妥协。
“大嫂,安排下去。”
看着带着几个壮汉守在门口,随时准备对苏玉婉出手的刘氏,黎容安吩咐道:“搬家。”
“小叔……这……”
刘氏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她本来是想教训苏玉婉,让苏玉婉吃些苦头,怎么到头来被扫地出门的是他们?
刘氏还想再说,却听苏玉婉又漫不经心道:“哦,对了,把你们自己的东西都清点好了,可别忘下什么,当然,之前这府上我置办的东西,你们也别搬错了。”
这几年苏玉婉给黎家众人身上砸下的钱不少。
婚已经退了,她也没有要让他们全部吐出来的想法,就如她所说,黎容安拉了她一把,她照护黎家三年。
扯平了。
在他们身上花下去的银子,她也不会计较。
但这府上她添置的东西,却不能交给他们带走。
青瓷花瓶,博古架,鎏金博山炉……
以黎容安现在的眼界自然看不上,但刘氏不同。
她恨不得从苏玉婉身上扒下一层皮。
苏玉婉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你!”
刘氏原还想叫那几人去抬东西,听到这话,差点儿没气吐血。
想到她这小半年来从苏玉婉那里淘去她屋子里的好东西,她就肉疼的紧。
但这会儿黎容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刘氏也只能忍痛作罢,开始搬家。
刘氏拿着礼单和账簿去库房收拾东西,黎容安去了何知府那边说明缘由。
躲起来的黎老夫人那头听到消息,还气的摔碎了两个薄胚白瓷花瓶。
苏玉婉当即找了当初那两个薄胚白瓷花瓶的购置清单,叫人送去给了黎容安报销。
听到说黎容安赔了银子,而且还有要命的把柄攥在苏玉婉手上,黎老夫人也不敢再闹了。
这黎家总算是搬了出去。
苏玉婉人美心善,而且常常救济乡邻,所以哪怕黎容安再如何风光,这时候城中百姓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帮扶一把。
还是何知府出面,叫黎家先在县丞府邸落脚。
这一路搬过去,自是吸引了无数人注目。
同黎容安那一日打马游街的风光截然不同,今日他所遭受的虽然也有羡慕和敬仰,但也有不少白眼和鄙夷。
甚至有人背过身去,对着他的方向唾骂道:背信弃义,晦气玩意儿!
那一刻,黎容安深深的体会到被人踩在地上戳脊梁骨的滋味到底如何。
他对苏玉婉的恨意也到达了极点。
等黎家人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出去,黎容安才又来到了黎府……准确的说,苏玉婉的府邸。
黎容安本来还以为苏玉婉还会耍什么心眼子,不会将那香囊交出来。
不曾想,才一照面,苏玉婉就将那香囊朝他抛去。
黎容安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待闻到那香囊上散发的熟悉的幽香,感觉肺腑里的灼热和痛楚都消散了几分之后,黎容安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苏玉婉朝他招了招手,笑道:“黎二公子说到做到,我也不能言而无信。”
不知怎地,黎容安听到“说到做到”这几个字,只觉得刺耳的很。
他死死攥着香囊,皱眉看向海棠花树下从容站着的那道倩影。
分明近在咫尺的,却叫他有一种穷尽此生也无法触及的距离感。
虽然此时对苏玉婉已然恨之入骨,可他的心却没来由的一痛。
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苏玉婉会离开他。
他虽然想过为了权势迎娶郡主,但也从未想过放弃她。
他要纳她为妾,她若不愿,他便用尽办法将她囚在他身边。
她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只能任由他拿捏。
他早已经将苏玉婉当做他的所属,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脱离他的掌控。
如今那种即将失去的惶惶不安越发强烈。
不!
黎容安心头的冷意更甚。
他就不信还奈何不了她!
对面,看着咬牙切齿的黎容安,苏玉婉淡淡一笑:“对了,黎二公子,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面的解药成分复杂,就算你拿去了,短时间内也未必能调制的出来。”
“所以,我劝你最好收起旁的心思。”
至少在有把握能从其他途径获得解药之后才能动她。
黎容安也知道这个道理。
更何况,今日他在这里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就算再恨苏玉婉,也只能等等。
黎容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苏姑娘放心。”
说着,他转身便走。
只是,还没等他跨出院门槛儿,就听苏玉婉招呼一众看热闹的乡亲:“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还有他们屋子里剩下的那些东西,这些日子也承蒙你们对我的照顾,大家看着有用的就自行搬回去吧。”
苏玉婉让开了身子,将宅子里但凡是黎家人用过的物件,全都大大方方的送了出去。
这其中就包括刘氏眼馋的数十样宝贝,还有跟黎老太太打碎的那一对薄胚白瓷花瓶同一炉的另外一对花瓶。
前脚才赔了银子的黎容安气的差点儿一脚踏碎院门槛儿。
待黎容安一走,原本还有些压抑的气氛瞬间活络了起来。
一众乡邻,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苏玉婉,当然也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有人惋惜,心疼苏玉婉一颗真心喂了狗,替苏玉婉将黎家人骂了个遍。
有人唏嘘,嘲讽她不识好歹,毕竟是做状元爷的贵妾,而且还得了嘉禾郡主的应允,这等泼天的富贵,她竟还要拒之门外,也不掂量掂量的自己的身份。
更有甚者同人打赌,将来等着看热闹,看她一介孤女失了黎家的庇护,又退了黎容安的婚,如何被人被人踩进泥泞里。
人性复杂,人情冷暖,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苏玉婉也不恼,她笑着打开大门,将人都请了进来。
虽然大家也都不好意思拿这些东西,但见苏玉婉是真心见不得这些,一副要将这些当垃圾似得丢出去的架势,大家也都不再客气,同苏玉婉再三道过谢之后,就按苏玉婉说的,开始去各个黎家人住过的屋子里搬东西。
虽然刚刚嘴上说的客气,但真到了往自己家拿东西的时候,谁都不甘心落后旁人一步。
一时间,这不算大的二进宅院里挤成了一锅粥。
苏玉婉也趁着众人哄抢着搬东西,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回到了自己屋子,迅速的换上了一早准备好的粗布长衫,换了个青年男子的妆容和发髻,确定无误之后,才从后窗跳了出去。
黎容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对她做什么,但过了这一茬儿就难说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嘉禾郡主。
苏玉婉才不相信,那素来就有刁蛮跋扈声名在外的嘉禾郡主会大度到,让曾与黎容安有过婚约的青梅竹马抬进府里做贵妾。
也许从嘉禾郡主对黎容安动心,知道她苏玉婉这个人存在的那一刻,就已经叫她动了杀心。
只是,她这样的人不屑于亲自出面。
所以,才有了黎老夫人和赵氏被当枪使。
苏玉婉同这两人也算朝夕相处三年,知道她们虽然胸无点墨鼠目寸光,但也绝对没有下毒杀人的胆子。
若说她们背后没有人指使,苏玉婉是不信的。
或许不是嘉禾郡主本人,而是她背后的齐王府。
不管怎么样,这里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在她昨天发现那枣泥糕里下了毒之后,就叫素衣给杨十六他们送了信。
这会儿,他们已经在去往云州的路上。
虽然医馆可惜,但眼下确实顾不上了。
去京都找阿兄的线索才是要紧。
这样想着,苏玉婉脚下的步子越发加快。
黎家今日被苏玉婉这么一闹,早已经传了开去,小半个城的人都凑过来瞧热闹。
倒给了苏玉婉脱身的机会。
她避开人群,熟门熟路的来到了罕有人至的后街。
就在街尾转角,有她提前叫素衣订好的马车。
只要上了马车,一路出城往南,她暂时就安全了。
眼看着那马车近在咫尺,苏玉婉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要稍稍放下,却突然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苏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那人一身玄衣,脚步很轻,身形鬼魅如风,快到苏玉婉甚至都没有察觉,就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
什么样的人能有这般仆从?
苏玉婉暗自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