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听又一次耗费了二十三分钟来自证清白。
林妈很和蔼地说:“滚犊子,再叭叭把钱还我。”
林听滚了。
滚回到沙发边,林听拿着五十块钱望着林爸:“爸爸,妈妈不信我,给了我五十块,看您这表情也是不信的,所以……”
她瞄着林爸的裤兜,疯狂暗示。
林爸双手捂兜,满脸惊恐:“我信!我信!陈俊那小崽子除了长了张好脸啥也不是,我闺女怎么可能喜欢他?”
林听嘴角轻颤。
林爸瞄了眼她手里的五十块,咽了口口水:“闺女,你是知道你爸的,我一个月零花钱才五块,我、我……你信不信我也丢了钱?”
林听:“……”
号称市医院普外第一刀的林爸,每月零花钱五块。
写出这个设定的作者一定没有心。
林爸显然不想继续这个糟心话题,他打开收音机,阖眼听新闻。
林听自觉坑爹无望,也闭上眼睛继续琢磨该怎么用这69.9元创业。
“……沪市将于1月15日开售股票认购证……”
一条新闻突然传进她的耳朵。
林听猛地睁开眼。
认购证!
这个后来被称作92发财证的股票认购证,上市时因30块一张的高价和民众对股市的不信任无人问津,仅售出了207万张。而后因种种原因,在短短几个月内价值翻了数百倍,造就了一大批百万富翁。
林听舔了舔嘴唇。
想买。
然而她只能想想。
认购证只能在沪市买,而从她目前所在的沈市到沪市,火车票就要60块钱。
林听的全部资产加起来,只够从沈市到沪市,想回家只能沿着铁路跑回来。
而且,认购证买两张是没什么用处的,尽管最终摇号比率将近50%,但绝不代表买两张就一定能中一张的。
想靠着认购证发财,最好还是整套100张买。
一套要三千块。
在这个人均工资二百来块的年代,三千块对于绝大部分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庞大开支。
林听眼眸轻转。
去哪儿弄钱呢?
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到林爸身上。
瞧着一副老僧入定状态的林爸,林听觉得……还是靠自己比较有希望。
……
次日。
林爸林妈一早就去上班了,林听吃完早饭,从衣柜最底层翻出来一件陈旧的军大衣穿上,便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出了门。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宿,决定今天来沈市最大的批发市场找一找机会。
如今的沈城还没迎来大批下岗潮,重工业基地荣光犹在,哪怕是普通工人,腰包也很鼓。这会儿总有人说,奉天城里钱没腰,赚不到钱是草包。
这时期崛起的本地人里至少有一半是在武爱街发的家。
作为本市最大的批发市场,武爱市场在八九十年代养起了一大批先富的人。
林听骑了一小时自行车才来到武爱街,没进武爱市场大门先傻了眼。
街边的小饭店人头攒动,面条盒饭应有尽有。两人环抱的蒸屉里是白白胖胖的馒头,一块钱三个;刚出锅的炸麻花隔着十米都能闻到香味儿,胳膊长的大麻花,一根一毛八。
市场外也有人摆摊,二十五一双的棉鞋、十五一条的衬裤,三块钱两双的袜子……挤挤插插整条街都是人,一眼看不到头。
他们的货源其实就是一墙之隔的武爱市场,从里边批发,走出来摆摊零售,短短百来米就能挣钱。
林听搓了搓手,锁好自行车,揣着她的全部家当,雄赳赳气昂昂冲进拥挤的人潮。
武爱市场内只做批发,动辄几十、几百件起售,否则也养不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摆摊的倒爷。
“给我拿五百件棉服!”
“袜子拿五千双……哎,老兄弟了,给我抹个零啊。”
“这个、这个、这个,一样二百双,你再搭我几包鞋垫呗?”
林听穿梭在一众豪掷千金的大户中,毫不露怯。
只要她不开口,没人知道她兜里只有六十九块九。
大件的棉袄棉裤都不用想,没那个本钱。
她往小东西的摊位上瞄。
头花皮筋发卡,帽子手套袜子……袜子?
林听凑过去,问:“叔,袜子怎么卖的?”
摊位后的大叔正在数钱,闻言头也不抬地回:“八块一包。”
“一包多少双?”
“啧……”这一听就是雏儿,大叔有些不耐烦,“十双。”
“哦,打扰了。”
林听没在第一家买,又去问了几家,价格出乎意料的统一,都是八块钱十双。
林听想想墙外那个“三块钱两双”的袜子摊,感觉这活儿能干。
她停在比较偏角落的一家卖袜子的摊位前,扬起个灿烂笑脸,脆生生地说:“姨,袜子怎么卖的?”
“八块钱一包。”摊位后的阿姨正在吃饭,见人来了便放下饭盒,起身招呼。
“行,我要八包。”林听笑着把钱递过去,“辛苦您给我挑点儿好看的呗?我是学生,第一次做生意不太懂呢。”
阿姨打量着她,有些惊讶:“学生都出来摆摊了?”
林听吸了吸鼻子,苦笑着说:“我爸妈停薪留职了,我这不刚好放假嘛,就想着帮家里挣点儿钱,要不家里过年炒菜都没有油了。”
阿姨打量着林听身上的旧大衣,再看看她冻红了的脸,轻叹口气。
“可怜见儿的。”阿姨有些动容,看她手里还有五六块钱,索性都收了,给她挑了九包袜子,“欠我两块一啊,下回来还我。”
林听双眼放光:“谢谢阿姨!我等会儿卖了袜子就回来还您!”
她说着接过阿姨递来的袜子,检查了一遍质量才塞进一早准备好的编织袋里。
阿姨看她嘴甜,提醒了一句:“你面嫩,别去墙外头跟那帮人抢地方,往远了走,去家属院那边卖去。”
“谢谢姨!”林听扛起包,还不忘朝阿姨挥挥手,“待会儿见。”
阿姨朝她扬了下下巴,算是告别。
九十双袜子没多重,只是出去时人挤人不好走,林听挤在一群人里,死死攥着麻袋,咬着后槽牙发誓: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遭没钱的罪了!”
而在摊位后,阿姨看了林听的背影一会儿,突然拿起大哥大,拨通了自家的号码:
“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我给你拿袜子,你给我滚出去摆摊……啥叫干不了?我这刚来个小丫头进货,女孩都能干的活儿你一个大小伙子还干不了了……”
林听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伤害到了一个在家猫冬的男同学,她拼尽全力冲出去,数九寒冬愣是出了一脑门的汗。
西北风吹来,像是迎面拍来了一块板砖。
“嘶……”
“嘶……”
两道倒吸气的声音。
林听下意识转过头,瞧见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小白花似的姑娘。
“林听?”
小白花姑娘满眼惊恐地看着林听。
林听:“……?”
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