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大多数人，他这一世都过得轻松而充实。

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去阅读，欣赏，遍历这个世界。

他的步伐曾经踏足五湖四海，曾经抵达过地球南极，也曾经抵达世界最北端，

冬日，夏日，四季中，他都曾到过海岛，到过沙漠，高山，溪流，冰川，峡谷，瀑布。

于山巅见过日出，在海上见过日落。

他曾经在大厦高楼的奢华酒店中品尝着名厨制作的菜品，

也曾穿梭于市井小巷，流连于街边的美食。

他曾经走过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街，也到过最蛮荒的地方。

在阿菲卡州时，他见过狮子捕猎。

在战斗民族的国家，他曾经开过坦克，直升机，就连战斗机他都坐上去爽了一把。

他可能比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一生中到过的地方都多，看过的世界更大。

他一生都随性而洒脱，物质上和精神上的丰富让他基本没有什么需要焦虑的事情。

现在这个八十八岁，步履都蹒跚了的老头，

脑海中有无数美好而震撼的画面。

他的人生比绝大多数人都丰富。

甚至之前，国内民营航天也发展起来的时候，

他也花钱买过去往太空的船票，曾经于太空俯瞰过生活的这颗星球。

虽然他这一生都没有结婚，

但说起来他年轻的时候其实玩得也挺花的，邂逅过不少人。

而且，

他也不怎么孤独，

在这儿每一次旅途中，随性洒脱的他总是能交到一些朋友。

这些朋友，有些早些年渐不联系了，有些已经去世了，但还有些即便是现在，也还时常有联系。

莫道记得，曾经有一本几十年前的书里有这样一句话，

成功只有一种，就是以自己的方式度过人生。

而无疑，莫道做到了这点。

那他这一生，算成功吗？

满脸老态的莫道笑了笑，然后抬手将手里一本书盖在了自己脸上。

阳光依旧洒落在他身上，房子前的老树在风中飒飒作响。

“莫叔，风有些凉，要加件衣服吗？”

旁边，响起道温和细声的女声，

“不用了。”

莫道拿下了盖在脸上的书，望向旁边，笑呵呵地应了句。

旁边，是他请的管家，或者生活助理。

已经差不多在他这儿工作了二十年。

一直很细心和体贴，甚至有些过于体贴和周到了。

从二十多岁，在他这儿工作到了四十多岁，甚至还没结婚。

可能也是有些想法吧。

毕竟，这个别墅里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这个富老头，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

但莫道其实也不在意这个。

论迹不论心，不管心里是怎么想，但的确是格外用心的照顾着他。

二十多年如一日。

只是对美好的事情抱有一些期待，有什么问题吗？

而且说实在的，莫道其实也真不太介意给照顾了他几十年的人留一些东西。

他要是死了过后，身后的东西对他又没有什么用。

“晓云啊，你来我这儿二十多年了吧？”

“差不多是这样，莫叔。”

“你现在四十六了吧。”

“是啊，莫叔。”

“嗯。拿去吧。”

莫道笑了笑，叫住了原本准备转身离开的生活助理，

从身下拿出一份文件。

“莫叔？”

“已经公证过的遗嘱，我死了之后，财产平分成两部分，一半捐了。另一半的话，你，阿月，明德几个一人百分之十吧。”

莫道笑了笑，洒脱地说道。

“莫叔？！”

“我……莫叔，这……”

虽然想过这种事情，但当这样天大的好事降临在头上的时候，

这位叫晓云的生活助理还是有些内心震动，一下语无伦次，脸一阵涨红，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

再望着已经年迈的莫道，心里一下被各种情绪堵住，一时眼眶有些发红。

“莫叔……”

“行了，我不想听什么感恩戴德，激动感激的话，你去看看厨房的饭菜好没有吧。我想歇歇了。”

莫道这个年迈的老头，依旧保持着随性洒脱，只是挥了挥手便说道。

“谢谢。莫叔。”

知道莫道不喜欢听什么扭扭捏捏的话，晓云只是朝着莫道深深鞠了一躬，便擦了擦眼睛，转身往屋里走了。

但眼泪框里，还是有泪水在积蓄。

这里面有突如其来惊喜的激动，还有些莫道这样做对她的感动，还有些更复杂的情绪。

二十多年的陪伴，老实说，就是一般亲女儿都不可能待在身边这么久。

要说她对莫叔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在她心里莫叔也是一个性格很好，人也很好，阅历丰富的和蔼老人。

听到老人立遗嘱了，她内心中其实还有种恐慌……

“嗯。”

莫道应了声，再将手里的书盖在了脸上，仰面躺在这躺椅上。

脚步声渐远过后，周围再宁静了下来。

莫道享受着此刻的安静，

但头上盖着的书下，眼睛却在睁开了。

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东西都已经模糊了，

但那串如同沙漏般，始终流动着的数字，却依旧清晰。

“12”

这个一分钟流动一次的数字，经过差不多七十年的时间，

已经只剩下两位数。

前些时候，私人医院的例行体检，验证了他七十年前，刚重生时候的猜想。

当时，倒计时的数字换算下来大概还有三十天的时间。

而他的私人医生告诉他，他的身体可能有些熬不住了。

并不是什么突发的疾病，而是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衰老了。

或许衰老也是一种疾病，但在这个年代无药可医。

那时候，他终于可以确定，他眼前这串流动着的数字，代表着的就是他的寿命。

时间落在他身上，就像是玩具木偶身上的发条，

当发条的最后一点力量耗尽，就是死亡。

“11”

数字再跳动了一次。

这个数字归零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就只是死亡吗？

莫道感觉自己身体越发沉重而疲惫了，

累得好像他此刻正在攀登某一座高山，或者在游船上与一条上钩的大鱼较近。

“9”

数字继续跳动着。

莫道感觉都有些不愿意去想了，

他或许现在应该睡一觉了……

“5”

他将盖在脸上的书再拿了下来，望着那穿过树荫空隙的斑驳阳光。

疲惫的身子感觉仿佛在下沉。

他感觉心口有些闷了，

实在是同样衰老的肺，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2”

“1”

就剩下一分钟了，很重的疲惫感，让莫道已经不愿意去思考了，

他只是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休息了。

倒计时要结束了。

这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

然后，下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0”

而同一时间，倒计时也跳到了最后。

倒计时跳到0之后会消失吗？

莫道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在最后，他只是听到生活助理晓云似乎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正在呼喊他。

下一瞬间，莫道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著名旅行家，莫道先生于今日在家中逝世，享年八十八岁。”

“一路走好，我还记得当初好像在网络上看到过您拍的视频，您拍得冰川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