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军区食堂的饭菜,在这时候算得上很丰盛了。
大白菜炒猪肉片,炖豆腐,一陶瓷缸的海带汤,外加两大盒米饭。
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有些食不知味。
林蔚然多少吃了小半盒饭,哪怕和现代食物比起来实在寡淡,林蔚然也硬着头皮吃到了六七分饱。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具身体实在太瘦弱了。
她打算明天到处看看有没有赚钱的机会,顺便买点需要的东西。军区大院离县城里的集市隔了好几条街,她可不想没走两步路又晕在外面。
她放下筷子,周文野见她剩下不少,确定她不吃了,自然地把饭扒到了自己碗里。
林蔚然有些不好意思,这可是80年代初,衣食紧缺,多的是人吃不饱呢。
可她想起待会要给这男人擦身子,是真的吃不下饭啊!
等周文野吃完,林蔚然二话不说把桌子收了,把饭盒陶瓷缸都拿去厨房洗,墨迹了一会才回到客厅。
“明天叫飞跃帮我洗。”
“我帮你洗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四目相对,又都很快挪开了视线。
周文野脸上的麦色加深,林蔚然偷偷瞥向他,瞅见他不自然的表情,深深怀疑,他是脸红了吗?
说过的要照顾他,这么点小事就办不成,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不过就是擦擦身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有什么可害臊的!
林蔚然劝解自己,很快调整好心态。
和周文野结婚,她本就应该做好自己是半个护工的准备,他和她互利互惠,做这些事也会是常态。
“没事,还是我来吧,咱们俩都打了结婚报告了,你还得找战友洗身子,传出去也不像话。”
倒也是这个理。
周文野不做声了,由着她把自己推进卧室,拿来脸盆架子上放着的白底盆。
林蔚然拔出水壶上的木塞子,倒了小半壶热水在脸盆里。
又拿龚飞跃他们送来的红色囍字的脸盆接了点凉水。
把水一兑,她拿指尖试了试温度。
“刚好。”
毛巾架上只挂了一块白毛巾,林蔚然拿了放进盆里。
她一转身,周文野不自觉抓紧了轮椅扶手,呼吸也微不可查地加快。
大冷天的,这时候又没有暖气,不像村里烧着炕,万一着凉了就麻烦了。
林蔚然没有发觉周文野的紧张,眼睛扫了一圈,看到了角落里噼里啪啦的炭盆。
赶紧把炭盆搬到周文野跟前。
这么点东西几步路的距离,她就有些喘气。
“呼——那你先脱上半身?”
周文野见林蔚然一脸单纯,心下无奈,暗暗唾弃自己心思不正。
顶着这双水濛濛的眼睛,他快速把军绿色的大衣解开,将里头的作战服拉向头顶,蜜色的肌肤瞬间完全暴露在林蔚然的视野里。
什么叫灯下看美人,林蔚然算是体会了一把。
他胸膛起伏得有点快,充满光泽的肌肉线条分明,力量感爆棚的沟壑一直延伸到林蔚然不敢往下看的位置。
周文野的脸明明是有些斯文痞气的,因为他平日里严肃板着脸,眼神又冷得出奇,这种蛊惑人心的英俊都被压制住了,只觉得他威严、英气,让人不敢靠近。
这会没了那身军绿色衣服的衬托,连眼神都变得犯禁了。
林蔚然慌张地去抓毛巾,脸都要烧起来了。
“我马上擦!”
周文野拦住她。
“你手上有伤,别碰水了,你把盆端起来,我拧干了你再用吧。”
林蔚然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冻疮。
两人配合着,很快把后背擦洗了几遍。
他宽阔的后背不仅有鼓起的肌肉,还有许多道或深或浅的伤疤,形状各异,触目惊心。
林蔚然一下子就心静了。
怕她难堪,周文野没等她开口,自己接过毛巾把前面擦洗了。
结束之后,林蔚然端着脸盆出去清理,这才发现周文野让人置办的东西里不仅有全新的恭桶、毛巾牙刷脸盆,连梳子都有一把。
林蔚然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他这样的一位出色的军官,骤然瘫痪断送前程,居然还这么体贴别人......
换做她,早发疯了!
林蔚然洗漱后回到卧室,内心掺杂着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怜。
周文野见林蔚然回来,让她搭把手,自己用上肢力量撑着床铺,再让她把他的两条腿抬上去。
林蔚然一声不吭地照做。
周文野撑在床上,手臂上发达的肌肉绷出了形状,林蔚然弯着身子抬起他的双腿,使劲地往里挪。
周文野顺着视线看向她的脸时,她刚好抬头。
他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怜悯。
“周文野,你这腿还能好吗?”
她刚问出口,脸色懊恼起来,这不是戳别人伤疤吗?!
林蔚然赶紧帮他挪好位置,又把被子盖到他身上,讷讷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
周文野嘴角微微扯动,很快恢复平静。
虽然不是出自自己本意。
他还得继续骗她......
“医生说我的下肢没有治愈的可能了,一辈子只能瘫在轮椅上。所以你要好好考虑清楚,这个婚,真的要结吗?”
“当然要结!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林蔚然脱口而出。
周文野垂下眼睑,眼眸里蕴藏的情绪悄然翻动。
“既然结了婚,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林蔚然怔了怔。
“好!”
搭伙过日子,名义上的妻子也是妻子嘛。
林蔚然心想,若是一直这样,也未尝不可,哪怕是前世,她也心思也都在事业上。
婚姻本就是意外,只要不妨碍她的事业,她不在乎这些。
两人都收拾利索,林蔚然脱了外面的棉衣,露出里边的衣裳,领口和袖子都打着补丁。
周文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你想睡外面还是里面?”
林蔚然征求他的意见。
这屋子里就这一张床,再麻烦人弄一张不现实,传出去也不好听。
她不怕同床共枕,不提他的为人,周文野都瘫痪了,能对她做什么?
“明天让小龚再去置办一张床。”
“不用了。刚打报告就分床,还不知道怎么传呢。”林蔚然拿过他脱下的军大衣,跨过他,钻进了被子里,把军大衣牢牢掖在两人中间,“就这样睡吧,楚河汉界,你可不许越线!”
林蔚然带起的冷风让被窝里的热气往外窜,周文野却热得出汗。
他转过头,拉下床边的电灯线,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