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溶月的病拖拖拉拉了一个多月才完全好,景泽辰几乎每日都来陪她,把宋溶月气的牙根直痒痒,身为太子怎么能这样闲?
好在,景泽辰念着她生病没碰过她,景泽辰在别的女子那里很是懂得雨露均沾,很少会特别偏宠谁。
在病中,宋溶月也不大爱见人,索性免了三人的的请安,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喝了药比较嗜睡,她早上起不来。
大晋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十一月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宋溶月屋里燃起了上好的红罗炭,屋里温暖如春,倒是暖和的很。
宋溶月对这东宫里的下人很是大方,哪怕是最低等的宫女和太监都有炭火用,毕竟又不是她的钱,她干嘛要给景泽辰省钱,景泽辰也不在乎这点银两,就由得她闹去了。
宫里的两位奉仪的生活质量也因宋溶月的到来而直线上升,江侧妃那里更不用说了,好东西不断,江茹雪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宋溶月到底想干什么?
下了两天的雪,今日难得放晴,宋溶月穿着狐裘披风,抱着暖手炉,在宫里慢慢的逛悠着。
大晋的东宫和大宋的东宫也没差多少,都是一样的金碧辉煌,都是一样的窒息。
宋溶月坐在亭子里,亭子外的溪流裹着冰渣,缓缓流动,偶尔还能看见几条游动的小鱼。
亭檐挂着的冰柱被太阳融化,一点点的汇聚于溪流,流向未知的远方。
银杏树的枝头挂满了寒霜,枝干奋力向上生长,希望有天能挣脱桎梏,逃出这深宫的瓦墙,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十八岁之前在大宋的皇宫长大,十八岁之后嫁入这大晋的皇宫,她宋溶月一生都未离开过这座名叫“皇宫”的牢笼。
周烨曾答应过她,成亲后带她去游历世间,答应带她去看看山川美景,可现在,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异国他乡,永困宫中,这应该就是她的一生,宫里人心难测,就是不知道她能活几时。
“见过姐姐”
娇柔动听的声音拉回了宋溶月的神思,她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江茹雪穿着织锦皮毛斗篷,巴掌大的小脸藏进毛领里大半,杏眼圆润而明亮,浅色的衣衫把她衬得楚楚动人。
要说宋溶月是妖,那江茹雪就是仙,清纯淡雅,就连女子见了都心生怜爱。
“坐”宋溶月淡淡的开口。
江茹雪坐在她对面,问:“姐姐可还适应这里的生活”
“适应又如何?不适应又能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宋溶月面容平淡,她眸色微深,突然对江茹雪莞尔一笑,“妹妹,可愿与本宫交个朋友?”
江茹雪抱着暖炉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似是试探的开口:“你抢了我的夫婿,占了我太子妃的位置,你就不怕我趁机陷害于你?”
宋溶月不紧不慢的说道:“妹妹乃高门贵女,和亲公主代表了什么你难道不知?况且世家大族培养出的女儿当真只会拘泥于情爱?”
江茹雪眼睛闪了闪,她又问:“万一是因为别的事呢?”
“还能有什么事?”宋溶月反问,“本宫是太子妃,但本宫不会是皇后,这一点你比本宫更清楚”
江茹雪脸色微变,她没想到宋溶月看的这般通透:“殿下如此宠爱姐姐,焉不知不会将凤位给姐姐”
“他愿意,你爹愿意吗?朝中大臣愿意吗?江山与本宫孰轻孰重,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江茹雪摇摆不定,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宋溶月,宋溶月是个聪明的,还是一国公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与她交恶。
宋溶月直言道:“只要你诞下长子,这凤位必是你的”
江茹雪嗓音温柔,眨着大眼睛,看上去很是无辜:“姐姐怎么能确定是妹妹先有孕?”
宋溶月抬手,她手腕上鲜红的玉镯子,经过阳光一照,好似流动的血液,红的妖冶。
“好看吗?皇后娘娘赏的”
她笑的肆意,宛若盛开的曼珠沙华,凄凉而又妖媚。
江茹雪心里一咯噔,问“殿下知道吗?”
“这是我和他商量好的”宋溶月收起笑,她把手放下后,裹紧自己的披风。
江茹雪垂下眼眸,抿了抿唇:“姐姐真是太抬举妹妹了”
宋溶月分析着利弊:“妹妹是聪明人,本宫也不愿沾染是非,不管本宫日后受宠与否,本宫都是对你最没有威胁的那一个,与其让别人受宠来日诞下麟儿,威胁到妹妹的地位,不如选一个最不可能的”
江茹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绪复杂,深宫当中有个人彼此照应也好,纵然她喜欢太子,但他也清楚太子是个凉薄之人,是靠不住的。
宋溶月聪明,背靠大宋,又有太子的宠爱,要是真斗起来,自己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斗过她。
她今日跟自己说这些,无疑是表明自己对地位不感兴趣,不想参与宫斗,只想安稳度日。
江茹雪道:“不管妹妹以后如何,只要妹妹还活着,定不会让旁人欺负姐姐”
宋溶月的目的达到了,江茹雪城府不浅,和她斗只会两败俱伤,她不想因为景泽辰而斗,她又不喜欢他,但她也不想被别人白白欺负。
既然选择活着,肯定要选择最舒服一种方法,她又没有受虐倾向,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以江茹雪的聪明,她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宋溶月开口邀请道:“妹妹要是无事可多来承恩殿坐坐”
江茹雪吞吐道:“你当真对殿下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宋溶月抬首,朝前方看去,路过的宫女太监皆是垂着头,躬着腰,步履匆匆,行一色的衣物。
她迟迟没有回答,就在江茹雪以为她不会说时,只听她轻声道:“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体验过独一无二的偏爱,又怎会感动于他施舍的一点情意”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效果很是好,俩人的性情还算投机,很能聊的来,一来二去,还真有把对方当成姐妹。
其余两位奉仪更是不必多说,完全的无权无势,对江茹雪而言,根本一点威胁都没有,她也不是什么心思狠毒之人,只要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去害人。
宋溶月更是大度的不得了,整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们,宋溶月在她们心中的地位,已经远超太子了。
她们觉得,与其去讨好一个脾气古怪又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不如和太子妃好好相处。
王可欣年龄最小,心思单纯,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喝喝,赵清清很是会审时度势,是个会做人的,四人相处的倒也算愉快。
清晨,四人来到承恩殿来给宋溶月请安,穿着锦衣绣袄的宋溶月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她端庄在上方。
三人规规矩矩的行礼拜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宋溶月微笑着点头:“坐吧”
“谢娘娘”三人齐声道。
宋溶月双手自然交叉,一只胳膊放在椅子两边摆放的玉枕上,姿态优雅:“本宫起迟了,让诸位妹妹久等了”
“娘娘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妾身可念着娘娘宫里的糕点,巴不得多在娘娘宫里多待一会”
十六岁的王可欣长得很是可爱,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一脸的天真与娇憨。
她的话逗的殿内的人掩嘴轻笑,宋溶月道:“有空常来坐坐,糕点管够”
王可欣眉眼弯弯,声音软糯:“只要娘娘不嫌妾身贪吃就好”
“不嫌弃”
宋溶月看着天真烂漫的王可欣,她眼睫微颤,她的皇妹宋溶萱也是这般单纯可爱,喜欢跟在她身后,甜甜的唤她皇姐。
她远嫁的那天,宋溶萱抱着她的大腿,哭的嗓子都哑了,就是不知道她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她大概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娘娘”赵清清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就连说话都很温柔,“你可是不知道,她刚才已经吃完一碟子糕点了,就这还嚷嚷着没吃够”
王可欣不乐意了,她瞪着赵清清:“姐姐,娘娘面前可不能瞎说”
江茹雪忍俊不禁:“本宫可以作证,赵奉仪说的都是实话”
“娘娘”王可欣委屈巴巴的看向宋溶月,“她们都欺负妾身,你可要为妾身做主”
赵清清打趣道:“哎哎!这怎么还带告状的”
宋溶月弯起唇角,语气散漫:“今个就罚你们陪本宫用完午膳再走”
“是”三人颔首:“妾身甘愿领罚”
王可欣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问道:“娘娘,能点菜吗?”
屋里的人又笑了起来,一连串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这王可欣可真是个开心果。
宋溶月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能”
“多谢娘娘”王可欣欢天喜地。
“娘娘,娘娘,我想吃娘娘家乡的粉蒸肉....”王可欣叽叽喳喳的报起了菜名。
宋溶月吃不惯大晋的菜,景泽辰专门找来了会做大宋菜的厨子,厨子手艺不错,但宋溶月总感觉差点什么。
宋溶月,江茹雪,赵清清看向她的眼神略带羡慕,真好,有吃有喝就开心,无忧无虑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希望她能永远保持这份纯真。
如果没有景泽辰的纠缠,这样的日子宋溶月觉得还不错。
第二年,一月,江茹雪被检查出有两个月身孕,帝后大喜,无数的赏赐涌入东宫,来拜访的命妇几乎要踏破夕颜轩的门槛了。
宋溶月的承恩殿门可罗雀,不过她也不在乎,没人来她也乐得自在,她吩咐宫里的人好好照顾江茹雪。
也让人停了两位奉仪的避孕汤,同年四月,赵清清也怀了孩子,这一下可以谓是双喜临门。
哪怕怀了孩子,江茹雪和赵清梨依旧对宋溶月恭恭敬敬的。
这后宅中一共就四个女人,也不存在什么勾心斗角,四人凑在一起,嗑着瓜子,吃着糕点,喝着茶水,顺便给孩子绣点小衣服,小鞋袜,一聊就是一天。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宋溶月刚用完早膳,夕颜轩的宫女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说侧妃要生了。
宫里接生的稳婆早已准备好了,宋溶月又安排宫人去传太医,以备不时之需,还派人去通知了景泽辰一声。
夕颜轩的宫人忙的脚不沾地,宋溶月刚进来便听到江茹雪痛苦的呼喊声。
宫女端着水盆行色匆匆,盆中的鲜血刺激的宋溶月头皮发麻,生个孩子可真够不容易的,她问:“怎么样了?”
“回娘娘”有宫女回道,“侧妃娘娘情况还算稳定,娘娘不必担心”
从早上一直到晚上,五个时辰已过,江茹雪的嗓子都哑了,声音也越来越虚弱,宋溶月坐立不安的,心一直都在紧绷着。
“哇!”的一声啼哭,带来了生命的新生,稳婆激动的喊道:“生了生了”
宋溶月长舒一口气,手心里黏腻腻的,这时她才发觉自己身上冒出了不少冷汗。
稳婆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婴儿来到宋溶月面前,恭贺道:“恭喜娘娘,江侧妃生了个小皇孙”
宋溶月问:“江侧妃如何了?”
最有资历的太医开口道:“回娘娘,侧妃无碍”
“把小皇孙抱来给本宫瞧瞧”
稳婆小心翼翼把孩子放进宋溶月怀里,帮宋溶月调整姿势,抱着软乎乎的小孩宋溶月的喜笑颜开。
宋溶月逗着娃,大气的开口:“赏”
“谢娘娘”
今夜东宫里的下人,每一位都拿到了赏银,大家都在感叹这主母好生大度,真不愧是一国公主。
刚生产完的江茹雪眯着眼睛,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宫人们忙进忙出的。
江茹雪看到宋溶月进来了,挣扎着想起来:“姐姐”
“别动别动”宋溶月忙止住,她坐在床边,把孩子放在她身侧,“看多可爱”
小婴儿吮吸着手指,睡的香甜,江茹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颜,她把视线转移到宋溶月身上,发自肺腑的感谢道:“谢谢姐姐”
她听宫人说了,她生产期间宋溶月一直都在外面守着,还专门找太医在一旁看着,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而她心悦的那个男子,却忙的连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她拼了命的为他生孩子,他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每次来她房里,更像是在执行任务一般,哪怕在怀孕期间都不曾多关心她几句,她这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以后她要好好爱自己,爱孩子,好好的跟宋溶月当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