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有些讶然：“想不到城西出来的竟懂些礼数。也好，省去了好些麻烦。”

霍玉瑶日日盼着能找见与自己相像之人替嫁，这会儿真见着了个身量体态与她相近的，还有点莫名的紧张。

“抬起头来。”

玲珑依言缓缓起身，灵动的五官在婆子略显艳俗的装扮手法之下泯去了精髓，为了能让她瞧着面上肤色白皙些还扑了厚厚一层妆粉。

霍玉瑶自恃貌美，见了美人也多半会暗暗相较，心中既盼着这替身莫污了她的名，见着真人时又矛盾的觉着不过如此，距她怕是有十万八千里之差。

霍夫人见了玲珑的长相，倒是满意连连点头，与老嬷嬷说道。

“这丫头的眉眼与瑶儿还真有几分相像呢。”

玲珑忍不住抬起了眼，这是她逃离昭阳城后初次主动看人，不为旁的，只因身如浮萍般在乱世之中飘荡久了，想亲眼瞧瞧眼前这两位该唤作表姨母与表妹的亲人。

她与霍玉瑶有些血缘之亲，年龄又相仿，便是有几分相似也不足为奇。

霍玉瑶听见霍夫人见了下跪之人竟脱口而出这等评价，心中更加不忿，看玲珑也愈发的不顺眼了。

“哪里像了？不过就是身影有五六分相似罢了！还有，你懂不懂规矩，竟敢直视本县主？”

玲珑闻言又垂下了头。

霍夫人无可奈何的哄慰着宠坏了的女儿：“瑶儿，她就是一城西的贱民，能有这般仪态已是难得了，你就莫要再挑三拣四了。”

“依娘看，拿着幅画像比对的话，她足以以假乱真。”

玲珑心思敏锐，通过进府之后种种，加之这母女二人之间的对话，也多少能猜出来，她们要招的，绝非什么县主的贴身女婢，而是要寻个与她体貌相似的替身。

眼下她是以巧月表妹的身份进的府，万不可冲动行事，该先探清虚实。

霍玉瑶心知婚期将近，面前这个已是至今最合适的人选了，听了霍夫人的话把头一撇，不再发话。

霍夫人见玲珑被霍玉瑶呵斥后一副怯生生瑟瑟发抖的模样，皱着眉摇了摇头。

“你唤作玲珑，是吧？”

玲珑连连点头，老嬷嬷说道：“夫人问你话你必须要回话，点头摇头乃是大不敬。”

霍夫人摆了摆手示意老嬷嬷不要插嘴，又对屋里候着的下人们说道：“全都下去吧。”

门窗都被关紧，屋里除了霍氏母女、老婢与玲珑外再无他人，霍夫人又说道。

“玲珑，能与县主有几分相像是你的福分，眼下县主被夏兆国求娶，县主身娇体贵，受不得山遥路远的颠簸，故得由你代嫁。”

饶是玲珑心智再强也没遭住这开门见山的一句，心中大震。

夏兆国自现任国君上位后一路旭日东升，如日中天，正是诸国中国力最为鼎盛的，霍夫人母女竟胆大包天至厮，敢行此偷天换日之举诓骗夏兆国君？

“代瑶儿嫁过去，便是南枭王正妃，是你几辈子都休不来的荣华富贵，打今日起，芳沁姑姑会教你你该学的礼法与规矩。”

玲珑心中烦乱，原来要嫁的是粗暴残忍的南枭王。

以霍文公如今像只乱世中求存的蝼蚁一般的身份，说好听了是联姻，说难听了也不过就是把女儿送去给南枭王狎玩罢了。

霍夫人母女应当是把她当作不懂得这些的农女一般糊弄了，正妃还是侍妾，还不都是那位南枭王一句话的事？

霍夫人见玲珑脸上并未见喜色，估摸着是被吓着了，话锋一转。

“如今已没时间给你慢慢思虑适应了，你愿或不愿，都要代县主去。”

“你若乖乖就范，去了夏兆把那南枭王哄骗住，公爷自会善待你家人。”

“你若不肯，或是泄了密向旁人吐露了实情，你的下场自不用说，必会死在南枭王手中，而凤阳城也会被他踏平，你家里人更是难逃一死。”

“是以，此事之重大，你心中可有数了？”

玲珑早已料到，入了这公府，便要如履薄冰，因为巧月一家已成了她的家人，福祸相依。

如今这情形，且不说她定会被严加看管，她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凭一己之力突出公府，再逃出凤阳，更何况她无处可去。

而且她这一逃，于巧月一家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那家人在她最是虚弱凄惨之时予了她一碗热粥，一席暖帐。

不能连累他们。

“玲珑明白。”

霍玉瑶也惊诧于眼前这女子竟答应得这般痛快，并未有飞上枝头的欣喜，亦未表露出听闻南枭王名号时的惊惧。

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

霍夫人原也以为要利诱恐吓，或动些私刑才能迫她答应，没想到这事就这么成了？

玲珑的干脆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还未待她们反应过来，便听见地上跪着的人又问道。

“玲珑有一事不明，还需一早问清。”

“我便是学得再像县主，毕竟也不是县主。那南枭王驰骋沙场数年，阅人无数，杀人亦无数，若我并非县主之事被他发觉，又当如何？”

霍玉瑶清了清嗓子，拿着架子答道。

“无妨。你既与我相像，便硬说那画中人是你也无从查证。就算有人来查，便说我是公府庶女，县主的庶妹，姊妹相像无可厚非。”

其实霍玉瑶也从没看重过她这个县主的身份，雍国都亡了，她这个县主又有谁会认？

最要紧的，还是她这张颠倒众生的脸。

时至今日她依然坚信，夏兆国国君把她给了南枭王，是因为没亲眼见过她的容貌，如果有朝一日她得以与夏兆王相见，定会迷得他立时就把她纳进宫为妃。

玲珑就这样又恢复了过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

只不过从前是为了读书习武，如今是为了学规矩嫁人。

作为公子凌的礼节，她打小就学，还学得极好，因为在雍王面前公子凌绝不能犯一点错误。

但眼下重新习学作为女子、妻子的规矩，只觉得更加繁琐苛刻。

霍夫人下了令，务必要在数日内把玲珑调教好，负责此事的嬷嬷也不再手下留情，每日回房之后，还要给腰臀上嬷嬷藤条抽出的伤涂药。

二十二日之后，接亲的队伍来到了凤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