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历来恪守礼数的她,无视了卢勤的见礼,迈着僵硬的步子,跨入了书房的大门。
顾翎昭进门便迎上了叶暻的目光,那端坐在书案后的男人面容十分平静,冷漠的眸光并没有丝毫躲闪。
顾翎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心里阵阵泛着冷意,四周寂静得可怕,但她却觉得耳中净是刺耳的杂音,好似灵魂都在哀鸣。
她一定是在梦魇,不然她怎么会在叶暻口中听到那么可怕的话?她的阿暻,是为了替她出头敢不顾后果大闹公主府,会为了能得到她父亲的认可,十七岁站上演武场,拼着一条折了的胳膊也要夺得魁首,他救了她许多次,数年如一日的对她好,呵护她。如今大婚之日,却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场设局长远的陷阱,她全心全意爱的人只是为了她的身世。
叶暻沉默不语,到底还是顾翎昭先开了口“刚刚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权衡顾家的势力?”
那说话的声音既脆弱又无助,全然没有质问过错之人的底气。哪怕已经看懂了叶暻的神情,但顾翎昭还是不愿相信,她迫切的希望眼前的男人给她一个解释,只要是他嘴里说出的苦衷,她都可以说服自己忘记刚刚听到的对话。
“你为何不说话?叶暻?”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叶暻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或者是眼下已无顾虑,没有必要费心想理由,再或是良心未泯不愿继续扯谎,总之当着顾翎昭的面,他确实编不出什么瞎话。
“所以,你娶我,装作喜欢我的模样,日日月月的哄我欢喜......就只是为了麻痹我的父兄,让他们掉以轻心,然后再利用我调拨顾家与三皇子的关系,好让你和你的亲皇兄能渔翁得利,坐享其成?” 顾翎昭强撑着站稳脚跟,泪水将她的眼眸洗得分外澄澈。面对这样干净的一双眼,叶暻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对我的喜欢,对我的一见钟情,都是假的,这些年、我们的所有就只是逢场作戏……”顾翎昭第一次痛恨自己理智的思绪,那些可怕的事实,过往不曾留意的真相,都在一瞬间尽数呈现在脑海中。
“其实,我说到底在你眼里,就只是你大皇兄派给你的一个任务,对吗?”
“是。”在某一瞬间,叶暻并不想应答,像是心底有什么东西猛扯了一下,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摊牌。然而顾翎昭句句啼血的质问,并没有给他留下能糊弄应付的余地。那可是顾家的女儿,以她的才学见识,只要脑子清醒。其实听到那几句话,便足够能推断出事情的原委了。
“你……”顾翎昭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她用手死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这样便能让心碎的痛苦来的迟缓些。
叶暻面容冷淡的站起身,声音没有起伏地说道:“你既然嫁给我,我自当护你周全,你只要听话,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会撼动你的身份。”
顾翎昭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话,她失神地反问道:“所以,我还该对您感恩戴德吗?殿下真是好手段……做了恶鬼的勾当还想要被立像供奉?”
“昭昭”叶暻皱着眉深深地看着她“你没有别的选择。”
顾翎昭无力地闭上了眼。
是啊,她已经嫁给了叶暻,嫁进了皇家,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她的爹爹和大哥确实会无条件的站在她的身后,可如今宣平侯府处境不明,自身难保……
顾翎昭很想动手拿身侧的花瓶砸向叶暻的脑袋,她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他们相识多年,期间也算出生入死,那些年月的相伴,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发誓这一辈子只会娶她一个人,那双眼眸中闪烁的真挚还尚在眼前。
他怎么能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呢?他凭什么能这样理所当然地伤害她!
但此刻她连痛骂对方行为都无法做到,她不敢,她不敢和叶暻彻彻底底地撕破脸皮。
宣平侯府在最艰难的时刻,她不能将叶璋叶暻也推到侯府的对立一面,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让侯府的处境变得雪上加霜。一口怨气生生憋回心里,顾翎昭能感受到自己胸口的翻江倒海,痛意自五脏六腑传至四肢,连带着指尖都能感到疼。
一道阴影打下,不知不觉间叶暻的已经站在了顾翎昭的身前,他抬手想拭去顾翎昭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熟悉又自然,但这一次对方却直接转过脸避开了他的触碰。叶暻手臂一僵,而后利落地收回了手。
“时候不早了,用我陪你回房吗?”
“不必了!”
顾翎昭连退了两步,而后对叶暻福了福身,风云变幻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低眉顺眼地说道:“殿下事务繁忙,妾身不便打扰,这便告退。”
叶暻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他平静地站在原地目送顾翎昭踏出书房大门,她身上的喜袍在夜里灯笼的映照下依然熠熠生辉。
不知过了多久,叶暻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他感觉不到腿脚的酸痛,只是在心中默默计算,这个时候顾翎昭应该已经回了明昭阁,卢勤也该早就离开了皇子府。
叶暻挪动双腿,走到书案前,情绪之变只在一瞬之间,没有任何预兆,叶暻突然对着那张黄梨木书案劈下一掌,雄厚的内力瞬间让书案四分五裂。下一刻,叶暻又转身踹倒了一侧摆满古董瓷瓶的博古架,木架倒地、瓷瓶破裂的声音惊心动魄。书房外的侍卫听着书房内不断传来的巨大的响声,无一人敢出声进门劝阻。
“慕水!”良久,书房内终于传来吩咐。
慕水闻声迅速推门进入“属下在!”
叶暻一人立在房中,遍地的狼藉让慕水心中一跳。
“今日起府中所有护卫不得离开,全部于府中待命,没有我的命令,母后和兄长的人也不能随意进出。”
“是,属下明白。”
“嗯,去吧。等等!”
“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刚刚……她出去的时候……”
“皇妃刚刚确实哭得厉害,殿下不若去看看?”慕水小心翼翼地答道。
叶暻认真地看着他最信任的心腹,声音平淡又冷漠:“没什么好看的,这种场景我们早有预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