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路遥睡得并不安稳，她认床，加上刚刚经历了一场火灾，断断续续老在做梦，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很清醒。

　　早晨八点钟，她点开手机一看，好几条消息，都是妈妈发来的。

　　【遥遥，你要多考虑考虑妈妈的处境，你这样让妈妈怎么跟你蒋叔叔交代？怎么跟璐璐交代】

　　【遥遥啊，这么多年，妈妈都没有工作，是蒋叔叔养着我们母女两的，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为什么就非得气璐璐呢？】

　　【妈妈会害你吗？小程那孩子，真的方方面面条件都很好，你非不要人家，你柏阿姨找我说了，说你看不上人家小程，你写小说能写出什么名堂来呢？就算能赚到钱，那也不稳定，也没公司帮你交金，以后老了也没退休金，小程的工作稳定呀，还有很高的退休金，你再考虑考虑呢？】

　　路遥觉得烦躁，直接关了手机。

　　爸爸去世，是留下一笔存款的，妈妈把曾经的房子卖掉，把钱拿给蒋叔买了如今的这套房子。

　　那些钱足够养路遥到成人了。

　　来到律所，黎阳端着一杯咖啡勾住了她的脖子，“大网红离婚案终于结束了，我最近真是累死了，今天晚上去你那里小酌一杯。”

　　路遥：“……说来话长，你去不了了。”

　　“嗯？”

　　“长话短说，就是，家没了。”

　　路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黎阳说了一下，黎阳眯着眼看她，“沈彦周想吃回头草？”

　　路遥捏了捏她的脸，“什么回头草？他压根就没喜欢过我。”

　　黎阳：“……姐妹，那你们那段时间天天早上一起上学算什么？他给你补课算什么？据我所知，沈彦周不是这种闲得蛋疼的人。”

　　路遥追逐着他的脚步，那两年时间里，拼命地学习，终于考上了他所在的A大。

　　高考结束，她写了封情书给他。

　　可那封情书却石沉大海。

　　她进了A大才知道，他转学去了国外。

　　喜欢她？

　　她不知道。

　　她不确定。

　　她只知道，她追赶他的脚步，终于追上，他却逃之夭夭。

　　“说起来，有次早上坐公交车，他给一大爷让座，大爷当着全车的人足足夸了他三分钟，沈彦周的表情，乐死我了。”

　　黎阳乐不可支，又道：“你还记得沈彦周说什么吗？他说，大爷，要不我不让座了，您能别说话了吗？拽王也有这种时候，最要命的是，有人拍下来还上传到网上了，那段时间，网上到处都是沈彦周。”

　　那一天，路遥忘记带公交卡，沈彦周帮她一起付了。

　　他给大爷让了座，就站在路遥身边，路遥鼓起勇气跟他说，“我帮你拿书包。”

　　前排的大爷转过头来，笑着看他两，“你们年纪还小，不能早恋，要好好学习哦。”

　　沈彦周把书包丢在路遥手上，对大爷说了句，“我年级第一。”

　　他说他年级第一，他没否认他们早恋。

　　他总是若有似无地释放出这种暧昧话语，让她产生了妄念。

　　他是钓系高手。

　　“那你房子烧了，去我那里住吧。”

　　黎阳的话把路遥的思绪拉了回来。

　　路遥伸手抱抱她，“谢谢啊，在你那暂住两天，我会再找房子的。”

　　黎阳啧了一声，“跟我见什么外啊？”

　　两天后，法院通知路遥，关于她提请诉讼的事，要先经过民庭调解，让她下午出席调解会。

　　于是，路遥和方婷婷作为代表，去参加了民庭的调解会。

　　方婷婷看着小小的等候厅，小声道：“跟我想象中的法庭不太一样啊，电视里的法庭都好大好气派，庄严肃穆的，这……有点太儿戏了。”

　　路遥偏头在她耳边道，“你说的那种法庭，手上没两条人命，没资格参加。”

　　方婷婷缩了缩脖子，“好吧。”

　　等候厅里坐着，没一会儿，烤肉店老板来了，这回气焰没那么嚣张了，看到她们还点头哈腰的。

　　透过窗户，能看到调解室里坐着的人。

　　很巧，里面正是沈彦周和那位打破他脑袋的老太太。

　　他两也是今天接受调解。

　　调解员坐在他们两面前，严肃道：“沈先生这边的诉求是，方秀莲女士，你要向他道歉，在医院里道一次歉，再登报正式道歉。”

　　方秀莲立马扯着大嗓门道：“我孙子做完手术吐得一塌糊涂，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调解员耐着性子道：“跟你说了，那是正常的术后反应，医生也叮嘱过会有呕吐现象，让你们做好应对措施了。”

　　路遥伸长脖子看去，能看到沈彦周脸上没什么表情。

　　以前在一中的时候，谁敢欺负他啊？

　　他不止学习成绩好，篮球也打得好，还是柔术黑带高手，只要有他在，向来都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即便是那几个赫赫有名的校霸，都唯他马首是瞻。

　　没想到如今阴沟里翻了船，被一老太太给打了。

　　方秀莲又叫唤开来，“他年纪轻轻的，就是副主任医师，谁知道有没有走后门啊，肯定是有什么背景的，我对他的医术表示怀疑。”

　　调解员：“……是你自己挂的他的号，你又怀疑他的医术。”

　　“我挂号的时候又不知道他这么年轻喽，三十岁都不到，能有什么好医术吗？”

　　沈彦周：……

　　时间怎么这么漫长？他就不该浪费这半天时间来调解。

　　调解员：“你不用管这些，不用管他几岁，现在的情况是，你打了人，害得人家头上缝了四针，沈先生真要计较的话，你是要被拘留的，还要赔偿人家医药费，人家不跟你计较这些，就让你道个歉，你见好就收行不行？”

　　方秀莲嚎啕起来，“还要拘留我？我犯了什么事？就要拘留我？”

　　调解员来了火气，“你哭什么？人家沈先生还没哭呢，你倒先嚎起来了，沈先生是一院神外科的金字招牌你不知道啊？多少人想挂他的号都还挂不上，人家是看你老人家带着孙子看病可怜，才让你插号的，你倒好，不感恩，反而把人家头给砸破了。”

　　方秀莲不吱声了。

　　调解员含着火气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也不能倚老卖老，打人就是犯法的，犯法就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今天你不道歉，明天你就进拘留所，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秀莲这才支支吾吾地答应道歉。

　　“七天之内，要是不道歉，这边就要上诉了，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庭上怎么判你就要怎么执行。”

　　方秀莲彻底没了戾气，“是是是，我知道了，法官大人。”

　　沈彦周出门时，迎面碰上了路遥。

　　路遥和那时候一样，无孔不入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倏然一惊，不能让路遥知道他是被一老太太给打伤了，他沈彦周丢不起这个人。

　　“那个，你什么时候到的？”

　　路遥给他面子，“我才刚到，你这是……”

　　“哦，没什么，我先走了。”

　　方秀莲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沈医生，对不起啊。”

　　沈彦周瞳孔地震，老太太，让你道歉，可没让你在法院就道歉啊，你别给我整这死出！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走吧。”

　　方秀莲哪肯让他走，她要在法官大人面前表现一把呢，她扯着嗓子道：“沈医生，真对不起，我不该打你，更不该把你打成这样的，都是我的错！”

　　沈彦周：……

　　累了，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