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温府多龃龉。
如今这位温夫人,并不是温时笙的母亲。
温时笙的父亲寒门出身,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那一年他上榜入仕,本该春风得意,只是背后没有依仗,一直郁郁不得赏识。
直至后来大庆突发蝗灾,即将成熟的粮食数夜之间被洗劫一空,整年颗粒无收。
恰逢朝廷又刚刚打过仗,国库空虚,根本就拿不出多少赈灾的银两。
眼见着百姓就要流离失所,温父瞅准时机站了出来,为君解忧,娶了三国首富的商户女为妻。
士重商轻,商户高嫁女,陪嫁了家中大半资产。
依靠着商户女带来大量嫁妆,不仅大庆解了燃眉之急,温父也顺利得到皇帝赏识,换来荣华富贵。
一举被提拔成为户部侍郎。
直至一年之后,温时笙出生。
若事情只是到此,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岂料志得意满之后的温父,突然又对原来的未婚妻念念不忘。
自责当初是自己负心薄幸悔婚,想要给予补偿。
好巧不巧,彼时生完孩子的商户女身患恶疾不能同房,只得被迫答应,同意将对方娶进门做平妻。
京中世家贵族,哪有什么平妻的做法?
温父此举,合该被人戳破脊梁骨才对。
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谩骂没传出,到了后来,满京城反倒是他先舍身大义,后不忘旧情。
情深义重的美名。
温家,也成了京城中独一无二的人家。
然而背地里……
平妻本是犯官家眷。
仗着打小受到的教养,进门之后没过多久,就夺了商户女的管家权。
后来商户女因为心中不忿,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
纵然温父有心包容,无奈她过分作死。
加上恶疾无医,最终还是遭到抛弃,无奈之下只能入了庵庙,被迫常伴青灯古佛。
而众人口中,逐渐被大家所熟知的温夫人,也就只剩下了平妻一人。
奇异的是,即便如此了,他们夫妻两人竟依旧还是好人,博得美名。
至于商户女……本就出身不高,又没了利用价值,压根没人为她感到惋惜。
年幼的温时笙在平妻手中长大,不仅目睹了所有的一切,更是亲眼见证了舆论的重要性。
小小年纪的她,很早就懂得众口铄金的重要性。
所以上辈子,她才会那么在意经营自己的名声。
为了融入世妇官眷的圈子,她最怕就是被人提及,有一个商贾出身的生母。
为避嫌,甚至连自己的嫁妆,都不肯亲自过问。
妥妥颜面大过一切。
而那时,她也算不负舍弃,当真博了个贤德之名。
可惜后来,被人毁于一旦。
往日,如风。
如今想想,可真是不值。
心底发笑,面上也忍不住露出讥诮。
只看得老嬷嬷心底莫名发憷,拧着眉头问:“大小姐这是在笑什么?”
当然是在笑,这些人连装一装都不肯,就上赶着吸血来了。
温时笙当然知道对方的来意,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也没拐弯抹角,便道:“陈妈妈专程上门,未必真就是为了探望我罢?
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情,母亲需要我出力?”
“……”
开口直言,竟是半点儿都不遮掩。
老嬷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表情有些不太挂得住。
但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硬生生将快要掉在地上的老脸捡起来,讪笑道:
“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
夫人自然是惦记您。
您不能因为嫁入了将军府,便不把娘家人放在眼里啊。
天下所有出嫁女的依仗都是娘家,就算说到天边去,您始终也还是温家女儿不是?”
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不仅企图用孝道压她,还妄想着威胁呢。
温时笙冷笑,也不揭穿。
就那么凉凉地看着对方。
一直等到老嬷嬷被她看的实在不好意思,自己都说不下去,才赶紧主动转换了话题。
道:“不过事情,倒也是真的有。
大小姐您也知道,二公子近来长进的很,在军中谋了差事,混的不错。
原本想着能风生水起,给自己混出个名堂来,在日后也好给您撑腰。
谁料有人嫉妒他能力强,竟故意寻衅滋事,设局让他犯了错。
原本这事儿也没什么,谁还能有不犯错的时候?
无奈公子这个事情,影响稍大。
对家不依不饶,一直不肯罢休,说不好他都会被连累的赶出军营去。
夫人也是想着,咱们姑爷不是在军中任职么?
或许他可以帮忙说说情。”
沈青隐可不仅仅只是在军中任职这么简单。
出征在外半年,一月前凯旋,战打得漂亮,龙颜大悦,身份早就今非昔比。
只要他出面,二公子压根不会有事。
不止陈妈妈这么想,整个温府上下,基本上都是这么认为的。
漂亮话说的多,实际上有用的没多少。
温时笙一时有些吃不准,眉头直皱:“说重点,他究竟犯了什么事?!”
陈妈妈:“也就,也就失手打死了一个贱民。不过这事儿可不是二公子的错,都是那个贱民他……”
温时笙:“呵。”
果然如此。
这事儿——
她记得。
这位贱民,实际上是南风馆的小倌儿。
此事,也的确是旁人设的一个局。
只因她那位弟弟一向嚣张跋扈惯了,在军营中也当是自己家,言行举止全无收敛,才会给自己引来麻烦。
上一世的她,还没看清太多。
得了消息之后尽心尽力帮忙,特意为此去求了沈青隐。
无奈沈青隐那人,看似好说话,实际上骨子里头凉薄又冷漠。
答应的模棱两可,结果回头就嘱咐人按照章法办事儿。
加上当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多好,最后自然是失败。
因为这事儿,她没少落娘家人的埋怨。
既然是上一世就没成的事儿,那现在努不努力,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那会儿沈青隐是怎么应付她的……温时笙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头。
随即故作为难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话。
既然弟弟有难,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真就袖手旁观不是?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