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感受到脸颊有些痒痒的。想必是汗水混合着尘土,黏在脸上有些不舒服。然后她感觉到手里抓着一块布。于是,她就将脸往上蹭了蹭。忽然,她意识到手上的布料十分的高档。玄色的衣袍,边角绣以繁复的暗纹,精美低调。与那日她捶坏的衣裳一样,都是上等货。而此时经过她的蹂躏,变成了可怜的皱巴巴的布料。她抚了抚,试图抚平。没有丝毫效果。她的手便猛地盖上最皱的地方,当做事情没发生,更不敢抬头去看上面的人的表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终于颤颤巍巍挪开了手,忽然间她狠了狠心,牢牢抱住他的小腿。并且将脸颊也贴在了上头。“主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放开。”上头传来冷冷的声音。
她不想放,但到底不敢。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紧了紧手指,到底没敢继续用力,缓缓松开手指。她低着头,眼里也显出灰敗来。
她跪缩在一旁,低着头。
沉寂了半晌,才听到上头传来不辨喜怒的声音。“错哪里了?”
白苏苏心里一喜,这就表明有戏。不管怎么样,他愿意听她解释,就说明她有了一线生机。
于是,她抬头,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还带着哭腔。“主子,我错了。我不该逞能,把主子的衣服都洗坏了。还胆小怕事,不敢承担责任,想逃跑。”
“胆小怕事?”因为低着头,又有些背光,她只能看到他的眸子的点点闪动,若有所思着什么。“胆小怕事,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摸到我的令牌,还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他低头,仔细的打量她,仿佛想通过这张普普通通的脸上,看穿她的灵魂。不用刻意伪装,她的眼眸处就闪动着恐惧。
白苏苏颤颤巍巍地解开衣袍。李晗看着她,不动,任她动作。
白苏苏咬咬牙,撩起裤管,大腿处有个不小的烫伤疤痕。
“其实我从小手脚就笨,怎么学都学不好。爹娘不知打过我多少遍。有次我将我哥的衣服洗坏了。我爹火起来,用没熄灭的木炭棍子打我。”
说着,白苏苏仰面顺着流下珍珠般的眼泪,四十五度角,那是她研究过得最美的角度。配上盈盈的眼泪,我见犹怜。她照着水面,演练过无数次。
“我太害怕了。想着跑远点,躲一阵子,想着主子的气什么时候消了。再回来。我真的不是想跑。”白苏苏极力解释,她心中知道他不会完全相信。但他多相信一分,她就有一分的活命的机会。
他的眸色渐冷。
“杨统领好心好意给我这份差事儿,是我手脚粗笨,搞砸了。请主子不要怪罪杨统领。”白苏苏拉出杨蒙增加其可信度。
忽然,她的喉咙一紧。她的喉咙被一股大力遏制住。她对上的眸子,没有波澜,她不知他怎么会突然发作,但心里一紧,生理性的窒息,让她的眼眶充血,她脑中就一个念头,完蛋。除了凭借他的丁点可怜,她没有任何依仗。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死亡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她感受到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猜错了。她心存着一丝的侥幸,以为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将她逮回来。好歹会给她留一条活路。没想到,他只是想亲手解决她。
她想起小翠曾经讲过,她小时候碰到一个女的用白绫上吊,眼睛瞪的老大,舌头长长的挂出来,丑死了。她被掐死,会不会也是这副丑样子。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球充血,快要从眼眶中挤出来了,喉咙中发出难听的“可,可,可”的声音。在即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被用力一掼。倏尔空气重新灌入她的喉咙,大量的空气撕扯着她的喉咙。让她的喉咙有种撕裂般的痛。比较起来,身上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要有下一次。”李晗说。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没有警告,但她听得阵阵发冷。“是。”她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还好小命留住了。她咳的厉害,心里暗自庆幸,随即又听得上方传来了声音。“来人,拉出去打十军棍。”
她一愣,十军棍?不过比起一条小命,再大的惩罚她都能忍受。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接受皮开肉绽的痛苦。
却没想到没有她想象的痛。痛当然是痛的,就是不是她想象的那种痛不欲生。她被掳进营中几日,有几个不听话,被当众打死,腕大的木棍打在生肉上,直打哭天抢地,皮开肉绽。
她心底自己做好了自己不死也半残的准备,却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但话是这么说,她的声音一定得嚎的更大。谁知,她叫的大声,行刑的人手里一顿,落下的棍子更加轻了。比起真正的刑罚,这简直是在过家家。
白苏苏明白了。
她逃跑了,被抓回来,李晗竟然没弄死她。说明了她不简单。行刑的人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行刑完了十个军棍,饶是打的再轻,她都疼的不轻,加上这两日的颠波劳碌,她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在这营帐之中,发起高烧,无疑是致命的。守卫的踌躇,这女的受伤颇深,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主子好像挺看中她的,要不要请军医。他从来没这么焦虑过,旁边的小兵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也不想表现出焦虑,实则心里如热锅上的蚂蚁。
连杨统领都因为这件事打了五十个军棍。皮开肉绽,躺着休养。他到底不敢去请示李晗。直到李晗偶然路过,他才大着胆子上前说明了缘由。
恍惚间眼皮中有一点光亮,残存的意识,让她意识到帐中来人了。她浑身滚烫,汗水湿了又干,脑袋昏昏沉沉。求生的本能让她张嘴喊。喊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如枯槁的老妪。没有看到,但她分明感受李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游离。
她的生死掌握在他的一句话中。但她已经不敢,也没力气生出希冀。
然后她听到上方传来毫无波澜的一句话。“不过是奴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往后这种小事,无需问我。”
随着脚步走远。他毫不留恋离开了这个营帐。此时,她竟然没有多少失望。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带着希望。只不过彻底的冷了。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从身到心地发冷。瞬间,她卸下所有的防备,露出自己的柔弱,抱紧自己,直呜呜地哭。声音如同身陷囫囵的小兽,发出尖细无助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