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宝珠乖乖地靠在素心怀里,即便脚很疼,但她咬着唇忍着,甚至看到素心心疼地落泪还会伸出小手给她抹泪。
“素心姐姐不哭,宝珠能吃苦。”
她这么乖,惹得素心更是潸然而下,轻声叫着替宝珠处理脚伤的小丫头手再轻一点。
可宝珠的脚底有血痂,有些还和枯草连在一起,必须要化开血痂再将枯草脏污去除,手再轻也还是会疼的。
屋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宝珠抬头看过去。
少爷跑得气喘吁吁地踏进门槛过来。
回到家后,少爷换下了那一身粗布麻衣,又穿上了绣着精致花纹的白色为底的直裰,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漂亮又斯文。
按少爷的话说,这是君子风仪,不管年纪多大,小君子也是君子。
宝珠心里有些遗憾,她有些怀念穿着粗衣和她在林子里穿梭,有时还被她指使着摘野果的颇为粗鄙的少爷。
“少爷来了。”素心抹了抹眼睛,笑着说道。
谢琢没应声,走到床边,看宝珠的脚。
宝珠的脚长得圆润可爱,脚背白白嫩嫩的,可如今五个圆润的脚趾头青青紫紫的,脚底更是一片血淋淋。
他皱紧了眉,想起了宝珠背着发烧的他在林子里走的长长的一段路,他不吭声,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宝珠很会察言观色,她看着少爷拉着一张脸,就知道少爷在生气。
可宝珠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生气,她的脚还疼着,却笑呵呵地唤他:“阿蕴,咱们今晚放爆竹吗?”
少爷拉着一张脸看她一眼,恨声道:“不放。”
宝珠有点遗憾,但乖乖地哦了一声,依偎在素心怀里没再问爆竹的事。
她其实没多少力气说话,管家林叔叔找到他们时,少爷催着回家,他们只在马车里简单换了衣服,那时林叔的注意力都在少爷身上,没发现她的脚,她只好继续忍着。
回到家后靠在素心姐姐怀里,她一下就觉得疼得不行了。
只是宝珠还是很奇怪少爷为什么过来就生气,生气了也不走,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她的脚。
被看得久了,宝珠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缩了缩脚:“阿蕴我的脚丑,你别看。”
哪知道少爷一把捏住她的脚踝,瞪她一眼:“你把我的脚弄得这么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宝珠有点迷糊,怎么又是他的脚了。
少爷总是这样,她的酒窝是他的,她的脚也是他的。
少爷又对她坏了,宝珠有点委屈,但她还是笑着说:“知道啦,我以后肯定不会把脚弄成这样了。”
“还有以后?”
“没有啦,肯定没有啦!”
少爷似乎这时才稍稍满意一些,手轻轻摸了摸她脚背。
宝珠被弄得痒痒的,忍不住笑。
素心看着两个孩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谢琢,她早就看出来了,少爷对宝珠是特别的。
少爷自从开蒙后,行为处事都是小大人般,在外斯文温和,只在宝珠这儿释放本性,偶尔使坏,对她占有欲极强。
其实这对宝珠来说,不算坏事, 少爷越是在意她,将来宝珠才越有可能有个好结果。
宝珠的脚最后被裹成了两个白粽子,她反抗过,但反抗失败,因为是少爷强烈要求多包两圈。
吃年夜饭时,素心要抱着宝珠去老爷夫人的院里,但谢琢却自告奋勇要背宝珠。
素心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少爷回来瘦了一圈,夫人就够心疼的了,现在还要背宝珠,尽管是少爷主动提出来的,但夫人到时候只会怪宝珠不懂事不体贴。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谢琢就扫了她一眼。
那只是很淡的一眼,素心却莫名闭了嘴,心惊过了翻过年才七岁的少爷有这样的气势。
但好在宝珠懂事。
宝珠拉着谢琢的袖子说:“我很沉的,阿蕴这么瘦万一被我压垮怎么办?”
谢琢拿开她的手,在床边蹲下来,“上来。”
少爷长了一张漂亮清隽的脸,骨子里却是霸道强横的。
马上八岁的宝珠懵懵懂懂的已经对谢琢的性格有了些了解。
那天她最终还是趴在了谢琢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走过回廊,穿过庭院。
快到夫人那儿时,宝珠下意识紧张起来,小声问少爷:“阿蕴我沉不沉?你累不累?”
少爷淡然地说:“你再吃胖个二十斤我都能背得动。”
宝珠紧张的心情被少爷这吹大牛的话给冲淡了,笑了出来。
回廊屋檐下是被风摇晃着的灯笼,在小小的两人身上笼罩上一层光晕。
到了谢夫人的院子,谢夫人一看谢琢背着宝珠,立刻眉头一皱,但她说话间还是有所克制的,也算温和。
“阿蕴还不快放下宝珠,你们两人一起摔了如何是好。”
谢夫人说着看向跟在两人身后的素心。
素心忙上前要接过宝珠,但谢琢不让,背着宝珠到椅子上坐下。
宝珠察觉到夫人不高兴了,有些不安。
但谢老爷却爽朗地笑了:“宝珠在林子里还背着阿蕴走了很久呢,这脚就是那时伤的,如今阿蕴背一背宝珠,这叫报恩。”
谢夫人看到宝珠被包成粽子的两只脚,心里的不悦便散了不少,对宝珠笑得更柔和了一些。
宝珠松了口气。
吃年夜饭时,宝珠发现少爷一口有关鸡的菜都没吃,想到林子里那只野鸡,她忍不住低下头偷笑。
谢琢注意到宝珠的笑,隐隐知晓她在笑什么,给她夹了块鱼肉塞进宝珠嘴里。
谢老爷看到了,哈哈笑,逗宝珠说:“阿蕴这是盼宝珠年年有余!”
宝珠立刻也弯着眼睛笑了。
谢琢看着一桌人笑,却淡定地也夹了一块鱼。
他心里想的却是宝珠说过的她家门前的那条河,不知那条河里的鱼有多鲜美,不知他多喂她吃一些别地肥美的鱼能不能令她彻底忘掉从前,只记得谢家,只记得他喂的鱼的味道。
谢老爷看不得儿子这小君子的样子,抬手就捏了一把他的脸,惹得儿子瞪他一眼,他才满意地松手。
这一年的爆竹声响起,宝珠和谢琢又长了一岁。
宝珠的脚伤足足养了两个月,谢琢才允许她下地走。
那天谢琢坐在宝珠床边,捧着她的脚看,摩挲着右脚底那一处深深的抹不平的划痕,垂着眼睛没说话。
宝珠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知道女孩的脚不能随便叫人看的,虽然他们还小,先前受伤也就算了,现在都好了还被少爷捧着,她缩了两下,却被少爷牢牢握住。
“阿蕴……”宝珠别扭地出声。
谢琢抬起头看她,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放下她的脚。
宝珠心里松了口气。
这一年开春后,谢琢彻底搬到前院,也入了谢氏族学上学,所以他们平时见面的时间少了许多。
谢老爷给宝珠请了位女夫子,而那位武师傅则离开了谢府,宝珠也就没再跟着习武。
女夫子名叫许瑛芝,宝珠有些怕她。
许夫子为人严肃,看着她时,总带着一些怜悯。
她教的东西,不是曾经跟着少爷学的那些,而是《女则》、《女诫》这样的书。
宝珠老实地学着,除了读书外,她还开始跟着许夫子学女红,每日时间都排得满满的。
这日下午,族学内夫子有事,学生放半天假,谢琢提前一个半时辰回家。
他回家先循礼去了母亲院里请安,随后就来宝珠的小院里找她。
那时宝珠正老老实实拿着绣绷绣花。
当然,她才学没多久,绣花对她来说太难了,所以她绣的是叶子。
所以谢琢一过来就指着她的绣绷笑了起来,说:“不绣个花儿鸟儿的,你绣个毛毛虫做什么?“
宝珠立刻就说:“阿蕴我这不是毛毛虫,是叶子!”
谢琢两手一抄,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依然说:“是毛毛虫。”
宝珠有些不高兴了,指着绣绷仔细跟他这就是叶子,上面还有叶筋。
谢琢也状似认真倾听地凑过去,手指却悄悄戳了戳宝珠的酒窝。
两个脑袋凑得很近。
许瑛芝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眉头皱了起来。
虽然两个人现在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但男女本就七岁不同席,像是这样头挨着头太亲密了。
谢家是江南大世族,谢老爷是嫡系长房,只得了谢琢一个麒麟子,虽不知为何原因到了祖宅之地,但未来必是不凡之人,将来怎么可能真的娶这童养媳?
这乡下来的童养媳也就和一个陪在身边的婢女差不多,将来能做谢琢的通房也是福运了。
一个通房怎么能这么不懂规矩,和主子如此亲密,这才多大,是要小小年纪勾坏主子?
她做夫子的不能睁眼看着,必要纠正这乱了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