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廖之岩组织召开了一次会议。

　　会议内容只有一项，就是确认村民合作意向的注意事项。

　　李乐乐提出之前村里商讨过的三种合作形式，廖之岩当即做出决策：

　　丘陵综合体项目与村民之间的合作，以代养殖的方式进行谈判。

　　村民按照统一标准进行种植或养殖，项目组只回收符合标准的产品，不符合标准的产品由村民自行处理。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村民在生产过程中的用心对待，又能控制好项目的营运成本。

　　李乐乐有些不爽，她尝试着建议保留代养殖与纯打工两种模式，可廖之岩却用一句“打工不会走心”堵死了她。

　　钱给到位了不就走心了吗？李乐乐暗讽。

　　廖之岩直接忽视了李乐乐仇视资本家的眼神，他要做的是对整个项目负责，而不是满足李乐乐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乌托邦理想。

　　会后，他单独留下林栋梁、村支书和李乐乐开了个小会。

　　他告诉三人以后自己每周只会有两天在李家村办公，其余时间都会呆在榕城远程办公。

　　面对三人的疑惑，廖之岩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在李家村的工作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兼职，榕城集团渠道总监才是主业，他3天没在集团露面了，即便自己是陆骁的爱将，但职场规则还是应该遵守。

　　廖之岩把建好的钉钉工作组、财务审批制度亮在三人面前，在暗示三人他会充分放权的同时也提醒了李乐乐凡事不要自作主张。

　　关于智慧农业专项资金的申请书，他也拿出了一个模板让李乐乐参考里面的格式和内容写。

　　李乐乐接过文件，快速翻阅一遍后，她合上了文件。

　　她的申请书都已经写了一半了，廖之岩现在拿出这个东西，摆明了是不信任她。而且参考文件里内容写的虚头巴脑的，她才不要参考。

　　廖之岩没有捕捉到李乐乐的小心思，但林栋梁却把李乐乐默默翻白眼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他觉得自己需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李乐乐，不论工作经验，还是为人处事，这个廖之岩都有他的可取之处。

　　虽然廖之岩没有实际操盘农业项目的经验且酒量不行，但几次开会过程中表现在出来的清晰逻辑和统筹管理能力他相当认可。

　　而李乐乐，自家的果园打理得不错，有自媒体项目的操盘经验，有想法有激情，但为人处事不够圆滑变通，且做人太理想化。

　　李乐乐和廖之岩，一个有执行经验，一个有统筹管理经验，看起来是一对不错的组合。林栋梁还在心里暗暗佩服过陆骁用人的眼光。

　　可是，几次接触下来，林栋梁也察觉到了廖之岩对待这个项目的态度很微妙。

　　说是项目负责人，可是他只管大方向，并不愿意过多的介入项目的具体运作。这可能与廖之岩身兼数职有一定关系，但从今天开会情况来看，廖之岩给自己定义的身份更像是一个监管员。

　　林栋梁原是计划后续和村民洽谈时由他这个外人出面沟通，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让大领导参与落地工作执行也确实不妥，林栋梁自我安慰道。

　　交代完所有事，廖之岩便出发回了榕城。

　　廖之岩前脚刚走，李乐乐就把参考资料扔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转身投入到村民合作意向确认的工作当中。

　　连续三天，李乐乐每天都是带着饱满的热情出门工作，然后身心俱疲的回了家。

　　投标之前，村里曾对村民们进行过一轮摸底，当时村民们的态度都是无论最终是哪种合作形式，他们都愿意积极配合。

　　现在大合同签下来了，各种不同的声音冒出来了。

　　李乐乐耐心地为他们分析利弊，大部分村民最终接受了代养殖的合作模式。

　　可谈到村里几个大的养殖和种植户时，进度就卡住了。

　　这几户人家仗着自己手里的资源，提出了回购的合作形式。也就是他们按照标准进行养殖或生产，但最后的产品项目组必须百分百按市场价回购。

　　对这几户村民来说，这是包赚的买卖，所有的风险都转嫁给了村里和项目组。

　　可一旦确认百分百回购，谁又能保证他们在生产过程中会严格执行标准。

　　而且这几户村民如果不参与项目，考核指标里的总产量肯定是无法达成的，到时项目就会被叫停，之前所付出的努力都白搭了。

　　面对这些言而无信、没有契约精神的村民，李乐乐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莲。

　　村支书与林栋梁一起找了那几户村民谈话，只有两户村民改了口，其他几户村民仍是一副坐地起价的姿态。

　　一旦利益变得的触手可及，人心就变得难以捉摸了。

　　李乐乐想想最初他们奉承地嘴脸，想想他们现在那副吃定你的态度，果然，有些人出现就是来给我们开眼的。

　　李乐乐不喜欢称呼自己的老乡是穷山恶水的刁民，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承认廖之岩在会上提醒的话是对的。

　　到了约定汇报工作进度的日子，李乐乐盯着工作群，内心万分煎熬。

　　脚趾快要把鞋底抠破了，她仍是不知道该怎么汇报。

　　批评别人的时候心态可以摆得很正，但轮到自己的时候，该怎么表述才能把工作上的失败粉饰得不那么难堪呢？

　　尤其，群里还有陆骁。

　　最终，李乐乐如实汇报了工作进度，并将那几户村民的问题抛了出来。

　　廖之岩和陆骁正面对面坐着吃晚饭，看到群里的工作汇报之后，他只回了一句话：

　　[你的解决方案呢？]

　　发完消息，他瞄了陆骁一眼，只见他拿着手机，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我这样说没问题吧？”

　　陆骁放下手机：“你问的对，领导不需要只会提问的下属。”

　　廖之岩做了个鬼脸，第一次正式工作上的交锋陆骁已经表明了态度，那以后他也不用顾及什么前女友的身份了。

　　手机那头的李乐乐看到廖之岩的问话，瞬间羞愧地红了脸。

　　是啊！自己怎么连基本的职场规则都忘记了，提出的问题的时候应该带着解决方案。

　　可解决方案，她没有。

　　啊！李乐乐仰天长啸，一头栽倒床上。

　　三秒之后，她抓起手机，点开工作群，私下加了廖之岩。

　　廖之岩兴致勃勃地等待李乐乐的回复，看见通讯录的标志上出现一个标注“1”的红圈。

　　有人加他？

　　这个号码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知道的人不多。

　　是李乐乐！

　　他点开通讯录，新的朋友里出现了李乐乐的头像。

　　廖之岩通过了好友申请，静观其辩！

　　“你笑什么？”廖之岩那猥琐的表情陆骁有些看不下去了。

　　廖之岩将手机推到陆骁面前，“私下加我，不懂是不是要吵架。”

　　陆骁盯着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李乐乐会说什么？

　　果然，只有李乐乐能轻易勾起他的情绪。

　　2分钟过去了，屏幕上还是那句【对方正在输入……】。

　　两个人对看一眼，陆骁将手机还给廖之岩，低头啃排骨。

　　“叮”的一声，暗了的屏幕又亮了起来。

　　廖之岩指纹解锁屏幕，将手机放在他与陆骁的中间，点开了消息。

　　消息是李乐乐发的，很长的一段小作文。

　　陆骁和廖之岩同时手撑桌面、探头对着手机读起了消息。

　　消息里，李乐乐先是承认自己的工作失误，然后简要阐述了目前工作推进遇到的问题，最后她以虚心的口吻向廖之岩请教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廖之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小作文问又认真地看了一遍。

　　他没看错，李乐乐主动承认了错误，而且还请求他的协助。

　　“我怀疑这个人的不是李乐乐。”廖之岩指着手机。

　　“神经。”陆骁直起身子，人往后一仰，靠到了椅子上。

　　他也没想到，一向要强的嘴硬王者李乐乐居然向廖之岩承认错误，而且还向他寻求帮助？

　　他的心里也有点怀疑，也许此刻林栋梁正坐在她的身边，教她发了这些内容。

　　可就算不是出自她的真心，也表明她听劝了，不再像恋爱那会一意孤行。

　　脑海中忽然出现李乐乐和她辅导员吵架的画面……

　　那时是大四上，是她最后一次转为正式党员的机会。如果能成为党员，后续考选调时就有一定的优势。

　　转正名单公布后，李乐乐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失望至极。

　　陆骁知道党员转正的名额有规定，但他也知道凡事有“例外”。他建议李乐乐再去找辅导员聊下，连续三年的一等奖学金、各种大赛奖状在手，破格不是不可能的。

　　李乐乐无视了他的建议，又或者说是她拉不下脸去求人，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大约过了一个礼拜，李乐乐的班长告诉她，她原本是在党员转正名单里的，他们系二班的某位同学为了考选调加分私下给辅导员送了礼，把她的名额挤掉了。

　　班长还告诉李乐乐，学院领导开会决定针对大四毕业生增补一批党员转正名额，为他们考选调助助力。

　　李乐乐气愤至极的找陆骁吐槽了辅导员的龌龊行为。

　　当时陆骁一边安慰她，一边暗示她去给辅导员送礼。李乐乐回应自己的是嗤之以鼻，还说要去院办找辅导员理论。

　　李乐乐的犟脾气陆骁当时是劝不动一点，最后只能看着她去院办和辅导员大吵了一架……

　　结果可想而知。

　　李乐乐看到候补转正名单的时候，气哭了。

　　陆骁借着机会给李乐乐上了一堂课。

　　他告诉李乐乐，不要强调自己多么努力、多么委屈，人应该理解并接受自己本质上是微不足道的。即便自己不齿与人同流合污，也别去拆穿别人的虚伪面目。除非她有足够地把握把对方一次摁死！

　　陆骁苦口婆心给李乐乐举了各种例子，结果对方只回了自己四个字：“你少管我”，然后气呼呼的走了。

　　当时的李乐乐如果能有现在李乐乐的觉悟，一切也许都不一样了。

　　陆骁勾起唇角。时间是单行道，过去了就回不来，还是朝前看的好。

　　廖之岩对着陆骁晃了晃手，“你想什么，笑成这样？”

　　陆骁挡开廖之岩的手，“你少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