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人,将军他有事耽搁了,怕是不能陪您游湖了。”
“您看这天公也不作美,要不属下先送您回府?”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坐在湖畔的宁音不自觉捏紧掌心。
转身,眼神扫过四周,心里一阵冷然。
“这回,他又是去救谁?”
语气淡淡,宁音敛住眸光中的暗色,似自嘲般轻嗤。
今天是她的生辰。
沈昀破天荒地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让自己在翡翠湖等他。
结果宁音等了一上午,却只等来了他的一句有事耽搁了。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
自打嫁进将军府一年有余,她和沈昀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男人总是以公务繁忙,将她冷落在宅院内。
本以为沈昀这次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想要弥补她。
可谁知,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一阵秋风拂面,宁音陡然感觉到阵阵寒凉往骨头里窜。
还未来得及多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
她细心描画的黛眉被雨水冲得有些模糊。
“夫人,快上马车吧。”
护卫掀开帘子,抬手示意。
宁音没有犹豫,快速上了马车。
回府的马车在雨水里颠簸。
路过武定候府门前,她好似有感应一般,掀开了帘子。
只一眼,便瞧见沈昀与那武定侯长女杨舒欢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她手里抱着一只猫,唇角勾笑。
透过雨帘,宁音就这样看着女人娇滴滴地贴近自己的丈夫。
“表哥,今天幸亏有你,不然我这猫可就真的要与我天人永隔了。”
杨舒欢娇羞浅笑,眉眼定格在沈昀脸上。
“以后小心点,外面冷,你赶紧回屋吧。”
“那表哥用过晚膳再走好不好?”
杨舒欢伸出一只手扯住沈昀衣袖,脸上带着恳求。
“不了,今天还有事,改日吧。”
拿开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沈昀转身正好看见宁音的马车。
二话不说,快步朝着马车而去。
正好,他想要给宁音赔个不是。
今天的确是他耽搁了时间。
若是不下雨,他便赶过去陪人游湖赏花。
不过道个歉,她应该是会理解的。
想着,帘子被他掀开。
一双美目空洞无光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沈昀轻咳两声,有些不自然地坐进马车。
见宁音湿透的乌发,他略带不悦。
“怎么不带伞?”
“将军几时还会记得关心起妾身了?”
她别过头,根本不看男人那张假仁假义的脸。
他总是这般温润如玉,说出的话句句都好像在关心自己。
可宁音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比谁都清楚。
刚刚她听得很清楚,沈昀为了救一只猫,将她抛在湖边整整半日。
往常他不着家也就算了,可今天是她的生辰。
她掏心掏肺为了整个将军府操劳。
到最后,竟是连一只猫都比不上。
“阿音,舒欢派人来寻我,说是有急事,我并没有想到会耽搁这么多时间,也没有想到是她的猫掉进了井里。”
“况且现在下雨了,回去给你过生辰也是一样的。”
沈昀说着,从衣袖里抽出帕子想要给宁音擦擦雨水。
刚凑近,手便被宁音推开。
“对,全侯府上下,唯有你沈昀一人会救猫,其他人都是残废!”
沈昀被宁音突如其来的转变噎了一下,脸上刚浮现出那点温柔,瞬间戛然而止。
“阿音,他们身手的确不如我,也就是顺手的事情,怎么你偏发这么大脾气!”
沈昀的确有些接受不了宁音的态度。
当初自己娶她的确是看在她像自己故去的青梅。
加上宁音不管是才学还是性格,都是他喜欢的。
这样的女人满足了他对青梅的追思,又能够替他打理好宅院。
就算是带出去也不会下了他的面子。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许陌生。
“阿音,我不就是没有陪你游湖吗,舒欢这只猫跟了她五年,是她的命,你就不能感同身受一点吗?”
“而且我说回去给你过生辰,你还发什么脾气,你是将军夫人,怎这般无理取闹?”
听着男人一字一句的数落,宁音只觉胸口烦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当初沈昀不顾危险救下落水的她。
又说她温婉贤惠,想要娶她为妻。
宁音出身商贾,本就没什么地位。
父亲的极力撮合,以及救命之恩的道德枷锁。
把她死死地和这个男人捆在一起。
她自幼丧母,父亲娶了继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她。
他只想把宁音当成攀附权贵的工具。
也只有祖母心疼她,怕她嫁进将军府受婆家刁难。
偷偷将一处庄子送给她做嫁妆。
为此,宁父还责怪老太太多管闲事。
说女儿嫁进将军府,哪里还能看得上他们小门小户的这点东西。
宁音新婚夜当晚,沈昀就被朝廷紧急调去了边疆。
一走就是大半年。
后来,婆母王氏嫌弃她抛头露面,让她不要插手将军府的生意。
她指着宁音的鼻子骂:身份本就低贱,还抛头露面,将军府的生意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宁音想解释,王氏根本不理会,罚她跪祠堂。
一跪就是一天。
沈昀除了常年在外征战,便是连一封书信都未曾给她写过。
他虽救过自己的命,又是大齐的战神,长得一表人才。
即使是自己高攀,那也不能成为他一次次伤害自己的理由。
如今国泰民安,没有战事,他沈昀是她的丈夫。
回京大半年,却从来没有在自己房内过过夜。
只有需要应酬交际的时候才会带上自己。
在外人眼里他们夫妻俩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人人羡慕她嫁给了沈昀这样一个好男人。
可又有谁知道,在这个府里,她的处境有多艰难。
王氏说她没用,留不住丈夫的心。
小姑子看不上她,觉得杨舒欢这样的侯门嫡女才配得上她哥。
动不动就用将军府的权势逼迫她。
更让她无法承受的是,祖母在她嫁进将军府的三个月后便离世了。
她连祖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能够见上。
至于娘家的那些个牛鬼蛇神,每天都想着怎么从她身上吸到血。
她就像是处于悬崖边的一根孤草,无人问津。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刀刃一般划破她的心脏。
宁音身子止不住颤抖,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恨意。
看着对面男人身披大氅,却不知道问自己需不需要。
她忽然轻笑出声…
罢了……
早该结束了……
这一年多的付出总能抵消这救命之恩
她忽然轻笑,抬眼对上男人的眸,只淡淡吐出几个字。
“沈昀,我们和离吧!”
男人闻声,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的帕子落地。
他怔愣几秒,眉峰微拢。
“你疯了?宁音!”
他是有些意料之外的震惊。
什么时候女子敢主动提出和离这两个字。
况且是她这么一个商贾之女。
和离后,她的处境这女人应该比谁都清楚。
“你没有听错,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我离开。”
沈昀瞧出她的认真,倏地倾身,狠狠捏住女人下巴,嗤笑。
他明明已经解释过了,怎么这女人还不依不饶。
作为将军夫人,这点肚量也没有,着实丢了他的脸。
男人狭长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怒意,一字一顿道。
“宁音,你…确定?离了我你还能去哪!”
雨幕涟涟,几道惊雷划破天际。
将军府书房内,沈昀提笔快速写好和离文书,盖好印章。
男人抬眼看向宁音,指尖敲击桌面示意,心里却笃定女人不敢签字。
可宁音的举动却让他再一次震惊。
她接过笔,如行云流水般毫不犹豫就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手印。
宁音面无表情,吹了吹未干的墨水。
她什么后果都想过了,没有这将军府的庇护,她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好好活下去。
看着宁音将和离文书小心翼翼塞进袖口,他有一瞬间想要抢回来撕毁。
罢了,他作为大齐的护国将军,岂会出尔反尔。
不过,宁音这性子的确是该磨一磨。
等吃到苦头,自然就知道回来认错了。
第二天,沈昀照常上朝。
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想到宁音爱吃的桂花糕。
他便下意识打发属下去买了一盒。
等他回到宁音的云暖阁,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沈昀眸色瞬间黑沉,将手里的桂花糕砸得四分五裂。
“胡闹!不过是此等小事,便如此肆意妄为,真是枉为人妇,我倒要看看她搬出去后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