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嬷嬷,多谢你了,不过明日还请给我准备宫女服吧。”顾音淡淡说道,毕竟她如今留在这里本就不合规矩。
“是,顾娘子。”陆嬷嬷温和地应着,眼里恍恍惚惚看到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娘子光芒万丈,艳冠全场的样子。
这一整日再没有见景晔的影子。顾音安心地睡过午觉,又吃了陆嬷嬷送来的膳食。
既来之则安之,她就当自己死了。
下午,小喜子带着个太医来替顾音请平安脉。
张太医由陆嬷嬷领着进了养心殿内殿,心里有些不安。陛下不近女色,从未留过后妃在养心殿,那今日要看诊的那位不知是何方神圣?
当顾音从龙凤罗帐里伸出纤长的手时,张太医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位娘子实在是太瘦了,定是风一吹就倒的身子。
陆嬷嬷取过帕子放在顾音腕间,张太医默不作声地将手指按在那纤瘦手腕上。
好久,他都没有说话。
“张太医,贵人这身子可有什么问题?”张嬷嬷低声问道。
张太医收回手,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面色有些沉重。
帐中的顾音面无表情地坐着,她已经习惯了那些大夫装腔作势的回复,不是说她先天不足,就是说她后天失了调养,左不过就是这两句。
她记得嫁入裴家前自己明明是来过一次癸水的。那会儿她还吓得要死,跑去主屋抱住阿娘说自己流了好多血就要死了。
吓得阿娘白了脸,等问清楚了情况,阿娘笑着对她说:“我们音姐儿长大了,往后可以嫁人了。”她又搂着她说了好多悄悄话,告诉她来癸水要注意的事项,还亲自帮她换上了月事带。
正是因为那一次来了癸水,当月裴家再一次来求娶时,爹爹和阿娘都爽快地答应了。
那会儿裴琛的父亲当时的长宁侯爷病重,想要看到儿子早点成婚。阿娘耳朵软,想着女儿已经及笄了,裴琛也已十九,就同意将顾音嫁过去,只可惜造化弄人啊。花轿堪堪到了侯府,老侯爷就仙去了,喜事变成了白事。虽说热孝中是行了婚仪,但裴琛与她三年守孝不能同房。
顾音心想,不知道阿娘现在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将她早早嫁了过去。若是再晚两年,自家爹爹被充去了岭南,说不定这桩婚事还不一定能成。
“嬷嬷,请问这位贵女每个月的小日子准不准?”张太医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陆嬷嬷迟疑地望向帐中。
“不瞒张太医,自从来过初癸,这三年多一直未来过癸水。”顾音咬着唇淡淡说道。
初时,她并不担心,因为阿娘告诉过她有些人初癸过后可能过一年半载,癸水才会有规律。
可嫁过来后连着半年她的癸水都没有来,陪嫁嬷嬷怕出事不敢再听她的,于是将这事禀告了婆母。
随后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婆母先以嬷嬷失职为由将她责罚,又将这件事捅到了阿娘面前,话里话外怪罪顾家将无生育能力的女儿瞒着他们嫁过来,还命带煞星,一过门就克死了公公。
当时阿娘百口莫辩,只一门心思带着她偷偷寻医问药。看诊的大夫都瞧不出她有何问题,只说应是时辰还未到,只要好好养着定会再来。
阿娘为此还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又给侯府送了很多东西,唯恐她被他们嫌弃。又约定若是三年守孝期满后,顾音身体再不恢复,两家再做打算,毕竟侯府需要嫡子。当时婆母也满口答应了,毕竟爹爹是太子太傅,在朝中威望颇高。
哪曾想一朝宫变,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顾音苦涩地笑了笑。
听到她的回答,张太医与陆嬷嬷两个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诧。
“贵人不会记错吧?不应该啊!”张太医涨红了脸,明明这脉象说明这位贵人只是有些气滞血瘀,怎可能会三年多未来过癸水。
“不会。”顾音轻声答道。心里反而轻松了,石女就石女吧,也无所谓了,反正过不了几天,人人都知道了。
这会儿,她倒是有些感谢景晔将她禁锢在这里,好过她天天去侍疾受苦受累,还被人指指点点。
张太医收拾了东西,朝陆嬷嬷点了点头,满脸疑惑地跟着她出去了。
过了好久,陆嬷嬷才回来。她撩开幔帐,扶着顾音从里面走出来。
“顾娘子,不用担心,许是您太瘦了,癸水才会断的。”陆嬷嬷含笑宽慰道。
“他们都说我是石女呢。”顾音抿嘴苦笑。
“石女?”陆嬷嬷惊住了,她张开嘴巴,怔怔望着顾音说道,“顾娘子莫要说笑了,您都来过一次癸水了,怎可能会是石女?”
这回轮到顾音吃惊了,她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石女,只听婆母说过癸水不来的女人就是石女。
这会儿她细细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婆母这样说就是要让她心存愧疚,要让她心甘情愿同意裴琛娶平妻,自己这是被她骗了。
“嬷嬷,我真的不是石女吗?”顾音傻傻问道,眼里的清泪终于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顾娘子别哭,张太医说了,他会回去好好研究研究,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娘子的癸水三年未至。”陆嬷嬷似乎也猜到了某种可能,握着她的手用力攥紧了。
太极殿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景晔坐在龙椅上,神色严肃地翻看着手中的折子。玄色绣金龙的龙袍将他衬得一张脸更加白皙,只下巴上那微微结痂的那枚牙印更显醒目。
“陛下,刚刚裴琛还站在殿外不肯走,也不怕冻死,不知道这会走没走?”方望轩轻叹了口气,往旁边站了站。
“怎么,你心疼了?”景晔目光如炬冷冷扫了他一眼。
“陛下说笑了,臣怎会心疼他。他如今正春风得意,昨夜又是他的小登科,有娇娘美眷在怀,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哪像臣,到如今还是孑然一身。”方望轩不屑地嗤了一声。
“那也要看他有没有命享福吧。”景晔笑了笑,那面部线条立刻柔和了不少。
“陛下说的极是,臣原以为他与顾音夫妻情深,哪知才守完孝,他就背转身又娶了一个,还给个平妻的名分,实在不是个正人君子所为。早知道……”方望轩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早知道什么?你以为朕不知道你这龌龊心事!”景晔打断他的话,一甩手,将手中翻看的那本折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身上。
“陛下饶命!”方望轩两手捂着被砸疼的头一跳三尺高。
“去去去……看着就烦。”景晔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龙袍。
“李德福,回乾安宫。”他大声叫道,出来了一天,也不知道那女人想通了没有。
“咦,陛下,您这么早就回寝宫了?真是稀奇事!”方望轩凑过来细细查看了他的脸色。
“陛下,您那寝宫里定是藏着美人儿吧?”他指着景晔下巴上的血痂睁大眼睛嚷道,“看来昨晚上战况很激烈啊?陛下,原来您喜欢性子烈一些的小娘子?”
“是又怎么样?八卦。”
身前的人似乎笑了笑,抬腿就往殿外走,见方望轩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琢磨着心事,迈开大长腿走过来探手拍了下他的肩头:“还不快滚?”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太极殿,刚走出殿外就被一人拦住了。
“陛下,陛下,臣有事求陛下。”来人穿着一身棉白锦袍,长身玉立与只穿黑色龙袍、身姿挺拔的景晔一黑一白两个站在一起,分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