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费昂贵，徐斯贴心，没问她原由，果断地报出学校地址，包括公交路线。

“到北京后，如果方便，第一时间给我报信，我去接你。如遇意外，你就照着我给的地址来学校。”

他语速极快，姜静姝记忆力好，抓紧在一分钟内挂断电话。

然后迅速拿起铅笔记上地址班级和公交路线。

再多讲几句，电话费就要超了。

从电话亭离开，姜静姝直奔县城火车站。

她布袋里带着户口身份证明，全部家当六十八块钱。

姜家人谁都想不到，小妮子有说走就走的勇气。

去北京的列车刚巧九点有一趟，姜静姝掏出身份证明和票钱塞进窗口，买好票出来，晃眼瞄见一熟悉面孔。

高高壮壮的黑面大汉，好像是许文凯他表哥。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他转头刹那，静姝“咻”的跑到柱子后面，趁着人流，躲进女厕。

她后怕的拍拍心口，寄希望于上天保佑，让她此行一切顺利。

五年的知青生活磨平了执拗和单纯，她依旧缺爱，却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渴求父母兄妹的爱。

九点过五分，列车准点启动，缓缓朝着目的地行驶。

火车上旅客巨多，老弱病残，抽烟打鼾吹牛皮的中年人，热闹的仿佛一个大型集市。

好在她轻装上阵，靠窗的位置没有过道拥挤，更幸运的是，旁边坐着的人看上去蛮有修养，是一位带黑框眼镜浑身充斥书卷气息的女生。

两个人都属于话不多的性格。

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大概是默契的在对方上厕所时，互相帮忙占座看行李吧。

旅途枯燥，同时又要忍受车厢的嘈杂闷臭，列车抵达北京站，姜静姝几乎去掉半条命。

蹲在月台的垃圾桶旁狂呕不止。

地勤们对此见怪不怪，有刚上班不久的小年轻怜香惜玉，特意过来关心一番，送上干净手帕让她擦拭唇角。

“谢谢你，同志。”

年轻男生脸皮薄，腼腆地回了句：“不用谢，为人民服务。”挺直腰背，敬礼，转身小跑离开。

望着地勤远去的背影，姜静姝不由感叹，不愧是北京。

人文风貌，朝气蓬勃。

趁着太阳未下山，静姝抓紧时间出站，她还想找个地方整理整理仪容仪表。

售票厅旁边有公厕，收费的，五分一次。

厕所进门的洗手池墙壁上钉着半块残缺镜面，方便女士们打理头发和面容。

静姝上完厕所，洗净双手，重新将头发放下，用手指梳顺，扎成一股稍稍松散的麻花辫垂于颈侧。

然后捧起冷水小心翼翼泼在脸蛋上，指腹轻柔眼角鼻翼，擦拭，洗净灰尘与疲惫。

再出来，走到阳光下，整个人精神许多。

遵循徐斯给的地址，找到对应的公交车，姜静姝依葫芦画瓢，模仿前面乘客买票排队上车。

静姝喜欢靠窗位置，坐下后，目光便好奇地注视着窗外一切。

她对北京这座城市充满新鲜感。

到了大学门口，静姝突然局促起来。

近乡情怯，她与徐斯称得上青梅竹马，但随着徐家举家搬迁关外，算算时间，他们有近八年没有见面。

往日他们多是书信来往，下乡的地方没电话，所以前天听见声音才顿感意外和陌生。

校门口的保安大爷背着双手走过来，语气和蔼：“小姑娘，找人呐。”

静姝回神，抿抿嘴唇，轻声询问：“大爷您好，请问机械工程专业怎么走。我找徐斯，他在这里读大二。”

保安大爷摸摸下巴处短短的胡须，带她走了一段路，然后指明大致方向，“搞不清的就问学生。”

“嗯嗯，太谢谢您了！”

大爷挥挥衣袖，表示不客气，不能离岗太久，他得赶紧回去。

姜静姝靠着嘴巴一路问，问到徐斯所在班级。

走到距离班级仅有几步路时，恰巧碰上学生们下课。

见到生面孔，学生们纷纷投来好奇的注目礼。

静姝羞红着脸，大着胆子在人群中努力辨别昔日竹马的身影。

一双标志性亮晶晶的狗狗眼，脸颊笑起来有两个大酒窝，应该很好认的啊。

她心里冒嘀咕，下一秒，拥有以上特征的高大男生忽然闪现在她眼前。

徐斯站在阳光底下，笑着跟她打招呼：“阿姝，好久不见。”

看着面前帅的超出预期的男生，姜静姝莫名想哭。

泪花已经在眼眶打转。

她吸吸鼻子，喊人：“好久不见，徐斯哥哥。”

徐斯一点点收起笑容，忍着上手揉她脑袋的冲动，克制道：“在家受委屈了。”

不是疑问句，语气笃定。

“嗯。”

“别怕，以后在北京，徐斯哥哥带你混。”

“好。”静姝哽咽点头。不过……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吃饭。

姜静姝揉着饥肠辘辘的小肚子，表情发窘，“哪里有吃东西的地方。”

从上火车到现在，她就吃了一盒盒饭，外加三颗晒干的红枣。

“走，带你下馆子。”

徐斯带着静姝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国营饭馆。

刚要提步进去，静姝拉住他，声音细细的，“这里好贵，我随便吃两个包子就成。”

“没事，我有饭票有钱。”

拉着衣袖的手仍旧不放。

徐斯只好说：“我爸的抚恤金和赔偿够我大学四年开支，你不用替我节省。”

“听话，你今天刚来，风尘仆仆的，接风饭一定要吃好，这都是有寓意的。”

姜静姝慢慢松开手，遇上徐斯，她从来就不是对手。

一分钱一分货，国营餐厅的饭菜味道就是比其他地方要好吃。

静姝吃了个饱嗝。

打完嗝，窘迫的恨不得当场挖洞把自己埋进去。

徐斯多好性子呀，看着静姝，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他撑着下巴笑起来，瞳仁黑曜闪亮。

“你没有带行李，等会咱们去买两身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我有。”她身上只剩四十几块钱，哪有余地置办衣服。

再者，她绝不愿意花徐斯的钱。

徐斯了然，一眼看穿姑娘的心思。

“有些钱能省，有些则是刚需。衣服肯定要买，最近这段时间天气多变，万一受凉感冒，看病花费绝对比你省下的多。”